第八章

纽约的秋天来得猝不及防。程薇站在第五大道的高层办公室里，看着窗外中央公园的树叶一夜之间染上金黄。手机震动，周野发来照片——他在纽约大学的摄影工作室里，举着刚冲洗出来的胶片，笑容灿烂得刺眼。

「教授说这组作品够格参加下月的青年艺术家展！」文字后面跟着三个欢呼的表情。

程薇嘴角不自觉上扬。三个月前，他们降落在肯尼迪机场时，周野像个迷路的孩子一样紧攥着她的手。现在，他已经能用流利的英语和出租车司机吵架了。

"程总监，会议五分钟后开始。"助理轻声提醒。

程薇收起手机，整理了下西装领口。这是她来纽约后最重要的客户会议——为全球顶级珠宝品牌Ventura策划亚洲市场推广。如果成功，她的公司将正式跻身国际一线。

会议室里，Ventura的CEO马克西姆正翻看她的提案。"创意很棒，"法国人浓重的口音里带着挑剔，"但我们需要更了解亚洲市场的执行人。"

"我在中国有十年从业经验。"程薇自信地说。

"不，我们需要本地团队。"马克西姆推过一份文件，"正好我们在洽谈收购一家上海公司，他们的CEO会全权负责。"

程薇翻开文件，血液瞬间冻结——收购对象赫然是林世杰新创办的"极光传媒"，而推荐人签名处，王萌萌的父亲龙飞凤舞的名字刺得她眼睛生疼。

会议结束后，程薇站在大楼天台给周野打电话。秋风卷起她的发丝，像无数细小的针扎在脸上。

"他们这是故意的！"电话那头，周野的声音因愤怒而发颤，"林世杰那家公司成立才三个月，凭什么..."

"凭王家的医疗器材帝国。"程薇冷静得可怕，"Ventura一直想打入中国高端医疗市场。"

电话那头沉默了几秒："你打算怎么办？"

程薇望着远处帝国大厦的尖顶："马克西姆给了我一周时间证明他们错了。"她顿了顿，"正好，下周一你要参加青年艺术家展？"

"嗯，但那天你要飞上海见Ventura亚太区总裁..."

"改签了。"程薇听见自己说，"你的展览更重要。"

电话那头传来周野急促的呼吸声："不行，这次会面关系到..."

"我让小林先去准备资料。"程薇打断他，"记得吗？我们说好的，学业和事业一样重要。"

挂断电话，程薇的手微微发抖。她没告诉周野的是，马克西姆给的期限也是下周一——如果她不能在那天之前拿出推翻林世杰团队的方案，Ventura项目就会易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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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下来的日子，程薇像台精密机器般高速运转。白天处理纽约客户的日常事务，晚上熬夜准备上海会面的材料，凌晨还要抽空帮周野筛选参展照片。咖啡成了她的主食，黑眼圈用遮瑕膏厚厚掩盖。

周四深夜，周野从学校回来，发现程薇趴在电脑前睡着了，屏幕上是半完成的PPT。他轻轻抱起她，却被惊醒。

"几点了？"程薇迷迷糊糊地问。

"凌晨两点。"周野心疼地抚过她眼下的青黑，"你这样会垮的。"

程薇强打精神坐直："马上好，再改一版..."

"程薇。"周野突然按住她的手，"看着我。"

她抬起头，对上他严肃的目光。

"取消我的航班。"周野一字一句地说，"你去上海，我留在纽约。"

"不行！那是你第一次..."

"展览每年都有，Ventura项目只有一个。"周野捧起她的脸，"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改签的真正原因。"

程薇的眼眶突然发热。原来他什么都知道。

"我们可以视频连线。"周野擦去她眼角渗出的泪水，"你在这边熬夜，我在那边也睡不着。"

最终他们达成妥协——周野参加展览开幕式后立即飞上海，程薇则提前两天回国准备。分别前夜，周野神秘兮兮地蒙住她的眼睛，带她来到NYU的暗房。

"提前给你看个秘密。"他掀开遮光布，墙上投影出一组照片——全是程薇的侧影，在中央公园的长椅上，在布鲁克林大桥的落日中，在他们公寓的厨房灯光下。最后一张是她熟睡的侧脸，睫毛在脸颊投下扇形阴影，嘴角微微上扬。

"这组叫《我的东方女神》。"周野从背后环住她，"参展作品。"

程薇转身埋进他怀里，贪婪地呼吸着他身上熟悉的阳光气息。明天这个时候，他们就将相隔一万两千公里。

"答应我件事。"周野突然说，"去我们常去的那家咖啡馆，点你最爱喝的红丝绒拿铁，别只要黑咖啡应付。"

程薇点头，喉咙发紧。

"还有，每天至少睡四小时。"

她又点头。

"最重要的一点..."周野抬起她的下巴，"想我的时候，立刻打电话，别等到'合适的时间'。"

程薇吻住他，把所有的承诺和不舍都倾注在这个吻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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浦东机场的喧嚣让程薇恍如隔世。三天没合眼的她强打精神走向接机口，却看到小林举着牌子，身边站着个意想不到的人——张翰。

"听说你需要医疗行业的内部消息。"前夫西装笔挺，笑容得体，"正好我认识Ventura亚太区的医疗顾问。"

去市区的车上，张翰侃侃而谈他与Ventura高管的"交情"，不时瞥向后视镜里的程薇。小林尴尬地缩在角落，假装对窗外的高楼很感兴趣。

"所以，你和那位摄影师..."张翰状似无意地问。

"很好。"程薇简短回答，手机震动，周野发来展览现场的照片——他站在自己的作品前，笑容有些紧张。她立刻回复：「惊艳全场！我的男孩真棒❤️」

张翰的视线扫过她的手机屏幕，嘴角微不可见地抽动了一下："明天晚宴在半岛酒店，Ventura亚太总裁会亲自出席。"他顿了顿，"我帮你争取了十分钟单独会谈。"

程薇警觉地抬头："条件？"

"老朋友叙旧而已。"张翰轻笑，"对了，听说你父亲回国了？代我问好。"

酒店房间里，程薇冲了个冷水澡强迫自己清醒。她打开电脑准备最后修改方案，却收到周野的视频请求。

"看这个！"屏幕那头的周野兴奋得像个孩子，背景是嘈杂的展览现场。他翻转镜头，展示墙上他的作品前聚集的人群，"《纽约时报》的艺术评论家来了！"

程薇的疲惫一扫而空："太棒了！我就知道..."

"等等，"周野突然压低声音，"你那边几点了？是不是该睡觉了？"

程薇看了眼时间——凌晨一点。她下意识想撒谎，却在看到周野严肃的表情时败下阵来："马上睡。"她顿了顿，"对了，张翰今天来接机..."

周野的眉头立刻拧紧："他想要什么？"

"说能帮我引荐Ventura的人。"程薇苦笑，"我总觉得有诈。"

"相信你的直觉。"周野的声音沉了下来，"我改签了机票，明晚到上海。"

挂断视频，程薇躺在床上辗转反侧。张翰的出现太过巧合，而他对父亲突然的关心更令人不安。半梦半醒间，手机又响了，是个陌生号码。

"程总监，久仰。"陌生的男声带着笑意，"我是Ventura亚太区的医疗顾问，张翰应该提过我。明晚的会面前，想先跟你聊聊..."

程薇瞬间清醒。电话持续了二十分钟，挂断后她立刻打给小林："查查Ventura亚太区有没有一个叫陈默的医疗顾问。"

十分钟后，小林回电："有这个人，但...他上周就回法国述职了。"

程薇的血液凝固。所以刚才那个人是谁？张翰为什么要设这个局？

凌晨三点，她拨通周野的电话，却转入了语音信箱。看着窗外渐亮的天色，程薇做了决定——不管张翰在玩什么把戏，她都要正面迎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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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岛酒店的晚宴觥筹交错。程薇一袭墨绿长裙，在人群中格外醒目。张翰如约引荐了所谓的"陈顾问"，对方对Ventura业务了如指掌，却总在不经意间打探她父亲的消息。

"程医生在非洲的医疗援助很有名啊。"假陈默递来香槟，"听说他当年和周明远的案子..."

程薇的酒杯停在半空。周明远——周野父亲的名字从这个陌生人口中说出，像一记耳光扇在她脸上。

"抱歉，我去下洗手间。"她优雅离席，直奔酒店前台。

"帮我查一下张翰的房间号。"她塞给服务员一张钞票，"就说我是他太太，有急事。"

电梯里，程薇的手指紧攥着手包。如果张翰在房间，那楼下的"陈顾问"就是冒牌货；如果不在...她不敢想下去。

房门应声而开，空无一人的套房里，笔记本电脑还亮着。屏幕上是一封打开的邮件，发件人赫然是王萌萌，附件里正是程薇父亲与周野姑姑的旧照片。邮件正文只有一句话：「证据已备好，按计划行事。」

程薇的手机突然震动，周野发来短信：「刚下飞机，你在哪？需要我过来吗？」

她正要回复，浴室门突然打开。张翰擦着头发走出来，看到她的瞬间僵在原地。

"看来我低估你了。"他很快恢复镇定，"居然找到这里。"

程薇举起手机，屏幕上显示着正在录音："解释清楚，否则这段录音明天就会出现在Ventura总裁的邮箱里。"

张翰的脸色变了："你父亲当年作伪证害死周明远，现在他儿子接近你，你真以为是爱情？"他冷笑，"周野早就知道一切，他接近你只是为了报复。"

程薇的心脏像被重锤击中，但理智很快占了上风："如果这是真的，你为什么要设这个局？"

"因为..."张翰突然上前一步，"我不想看你再被欺骗。"他的声音软下来，"薇薇，我们离婚是个错误。周野能给你的，我都能..."

"闭嘴。"程薇后退到门口，"我已经把照片和邮件转发给自己了。现在，告诉我王萌萌的计划。"

张翰的表情扭曲了一瞬，突然扑向她。程薇闪身躲过，高跟鞋却绊在地毯上。就在她即将摔倒的瞬间，一双有力的手臂接住了她。

"离她远点。"周野的声音在头顶炸开，冷得像西伯利亚的寒风。

程薇抬头，看到周野紧绷的下颌线和眼中的怒火。他身后，酒店保安正匆匆赶来。

"周野！"张翰突然大笑，"正好，告诉你女朋友，你是怎么..."

周野一拳挥出，张翰踉跄着撞上茶几。保安立刻上前控制住他。

"报警。"周野对保安说，然后转向程薇，"你没事吧？"

程薇摇头，心脏狂跳。周野的出现像一场及时雨，浇灭了她所有的不安。

"你怎么..."

"直觉。"周野简短回答，帮她捡起手包，"我们走。"

出租车上，程薇终于找回了声音："张翰说...你接近我是为了报复。"

周野猛地转头看她，眼中闪过一丝受伤："你信了？"

程薇看着他紧绷的侧脸，突然想起纽约公寓里他为她熬的姜茶，想起医院走廊上他滚烫的拥抱，想起他每次看向她时眼里藏不住的爱意。

"没有。"她轻声说，握住他的手，"一秒都没有。"

周野的肩膀松弛下来，从口袋里掏出个U盘："我在机场收到匿名邮件，说张翰要设计你。里面全是他们伪造的证据。"他苦笑，"看来我们被盯上了。"

程薇靠在他肩上，疲惫如潮水般涌来："明天就是最后期限了..."

"不，现在是反击时间。"周野的声音坚定有力，"我联系了Ventura真正的医疗顾问，他愿意视频作证。还有..."他打开手机相册，"看这个。"

屏幕上是一张泛黄的老照片——年轻的程父和周父并肩站在医学院门口，笑容灿烂。照片背面写着："致我最好的兄弟，真相终将大白。"

"这是..."程薇的声音颤抖。

"我父亲留下的。"周野轻声说，"他一直相信你父亲是被迫作伪证。"

程薇的眼泪夺眶而出。原来兜兜转转，命运早已将他们的红线缠绕在一起。

"对了，"周野突然想起什么，"我让朋友从纽约带了样东西给你。"他看了看表，"应该到酒店了。"

回到套房，茶几上果然放着个精致的礼盒。程薇打开，里面是周野参展作品《我的东方女神》的微喷版，镶嵌在水晶相框中。照片里的她站在中央公园的秋色里，身后是漫天晚霞。

"本来想展览结束送你的。"周野从背后环住她，"现在提前了。"

程薇转身吻他，所有的疲惫和紧张都在这个吻中融化。明天还有硬仗要打，但此刻，她只想沉醉在这份温暖里。

手机突然响起，Ventura总裁的助理发来消息：「马克西姆先生临时决定参加明早的会议，请准备好最终方案。」

周野看了眼时间——凌晨三点。他卷起袖子走向咖啡机："看来今晚要通宵了。"

程薇打开电脑，突然有了灵感："等等，如果我们换个角度..."她飞快地敲击键盘，"不推林世杰的团队有问题，而是直接提出更好的方案。"

"用我的照片？"周野凑过来看屏幕。

"对！Ventura新品系列的灵感来自极光，而我们有最真实的极光影像。"程薇的眼睛亮了起来，"这才是他们真正需要的——真实的故事，真实的情感。"

晨光熹微时，方案终于完成。程薇靠在周野肩头小憩，梦中她看到父亲和周父在天文台的穹顶下握手言和，而她和周野站在极光下，十指相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