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薇赶到餐厅时，现场已经乱成一团。王萌萌被几个女同事围着，正抽抽搭搭地抹眼泪，手里攥着手机。周野站在三米开外，脸色铁青，拳头攥得指节发白。

"怎么回事？"程薇的声音像冰刀般划开嘈杂。

所有人瞬间安静。王萌萌抬起头，眼睛红肿："程总监...我本来不想说的，但这种事不能姑息..."她亮出手机屏幕，"昨晚周野闯进我房间，这是证据！"

程薇接过手机。照片上周野确实半裸着上身站在酒店房间里，背景能看到床头柜上的房号——317，正是王萌萌的房间。

"这是七年前的照片。"周野咬牙道，"昨晚我在山坡拍极光到凌晨两点，然后直接回了自己房间。"

"撒谎！"王萌萌提高音量，"前台可以证明你凌晨三点才回来！而且..."她挑衅地看向程薇，"程总监能证明吗？你们不是一起看极光去了？"

餐厅里所有目光齐刷刷射向程薇。她的后背沁出一层冷汗——如果承认与周野单独外出，不仅坐实了公私不分，还会让性骚扰指控更复杂。

"我昨晚在房间修改方案。"程薇听见自己冷静的声音，"周野的行程我不清楚。但..."她直视王萌萌，"指控性骚扰需要更确凿的证据。"

王萌萌的嘴角微不可见地抽动了一下："我有更多照片，涉及隐私不方便公开。"她意有所指地扫视众人，"不过既然程总监这么维护下属..."

"报警。"程薇突然说。

"什么？"王萌萌愣住了。

"性骚扰是刑事犯罪，应该报警处理。"程薇拿出手机，"正好我认识中国驻特罗姆瑟领事馆的人。"

王萌萌的脸色变了："不、不用闹这么大..."

"要报。"周野突然上前一步，"现在就报。"他开始解衬衫纽扣，"但在那之前，我要证明这张照片是伪造的。"

在众人惊愕的目光中，周野脱下衬衫转过身——他的后背上，从右肩到左腰横贯着一道狰狞的手术疤痕，周围布满细小的缝针痕迹，像条蜈蚣盘踞在麦色肌肤上。疤痕上方纹着精致的仙女座星系图案，正是程薇在天文台看过的那片星云。

"这道疤是六年前车祸留下的。"周野声音平静，"王萌萌所谓的'昨晚照片'上，我的背光滑完好。"

餐厅里鸦雀无声。程薇的视线无法从那条疤痕上移开——它如此触目惊心，可以想见当时的伤有多重。

王萌萌的脸由红转白："我...我可能记错时间了..."

"不，你没记错。"周野捡起衬衫穿上，"这确实是七年前的照片，天文社露营时你偷拍的。"他转向程薇，"那天我被灌醉，醒来就发现她在拍这些照片。"

程薇看着周野系纽扣的手指微微发抖，突然感到一阵尖锐的心疼。她转向王萌萌："极光项目不需要贵公司代表随行了。请立即回国，我们会直接与贵公司CEO对接。"

"你凭什么——"

"就凭你涉嫌诽谤我的员工。"程薇的声音降至冰点，"或者你更想让我把这件事连同照片一起发给你们CEO？"

王萌萌张了张嘴，最终在众人鄙夷的目光中落荒而逃。

"散会，一小时后集合拍摄。"程薇对团队说完，径直走向电梯。周野默默跟上，两人一路无言。

电梯门关闭的瞬间，程薇的肩膀垮了下来。她伸手想按楼层，却发现手指抖得按不准键。周野轻轻握住她的手腕，帮她按下5楼。

"谢谢。"他低声说，"但你不该为我撒谎。"

程薇抬头看他。周野的睫毛在电梯顶灯下投下细碎阴影，眼里的受伤藏得很好，却逃不过她的眼睛。

"我没撒谎。"程薇轻声说，"昨晚我们确实在拍极光，但那属于工作范畴。"她顿了顿，"至于其他部分...我确实在保护你，因为..."

电梯叮的一声停在五楼。门开前，程薇飞快地说："因为你对我很重要。"

走廊里，周野突然拉住她："等等。"他从口袋里掏出个U盘，"今早有人塞到我门缝里的。里面除了那些照片，还有个文件夹..."他声音发紧，"...标着你父亲的名字。"

程薇如遭雷击。父亲离家出走十五年了，怎么会...

回到房间，U盘里的内容让程薇的世界天旋地转。那是组拍摄于七年前的照片，在周野被偷拍的同一场露营中，远景意外拍到了她父亲——程氏医疗集团董事长，与一位年轻女子在帐篷区亲密相拥。

"这不可能..."程薇放大照片，父亲手腕上的百达翡丽表清晰可见，正是她大学毕业时送的礼物。

周野沉默地站在窗前，阳光透过他的白衬衫，隐约勾勒出背部的疤痕轮廓。"王萌萌父亲是医疗器材商，"他轻声说，"可能认识你父亲。"

程薇突然想起什么："你背上的伤...是车祸？"

"六年前，在西藏。"周野转过身，"我骑车去拍星空，被酒驾司机撞了。当时..."他犹豫了下，"...是程氏医疗的救护车最先到的。"

程薇的呼吸停滞了一瞬。六年前，正是父亲开始频繁出差西藏的时间。一个可怕的猜想在她脑中成形——难道父亲是去见...

"我该去拍摄了。"周野突然说，打断了她的思绪，"极光不等人。"

门关上后，程薇瘫坐在床边。手机屏幕亮起，母亲发来短信：「下周三复诊，记得来」。她盯着那条消息看了很久，突然意识到——周野背上的疤痕，与她记忆中父亲某次"登山事故"后拍的X光片伤痕走向惊人地相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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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下来的拍摄日，程薇刻意与周野保持距离。每当他的目光投来，她就转身去检查器材；他递来的热茶，她也只是点头致谢后放在一旁。周野似乎理解她的回避，只是更专注地投入工作，拍出的素材连客户都赞不绝口。

但回国的飞机上，当周野在商务舱与经济舱的分界处回头看她时，程薇还是感到心脏被无形的手攥紧了。他眼里的疑问太明显——我们还好吗？

答案连她自己都不知道。

回国后，程薇立刻投入极光项目的后期制作。周野的素材确实惊艳，但每当看到那些极光镜头，她就想起特罗姆瑟的雪夜，和他那句"你是我最重要的人"。

"总监，周摄影师送来的样片。"小林把一个硬盘放在她桌上，"他说...你懂的。"

程薇插入硬盘，里面除了项目文件，还有个名为"私人收藏"的文件夹。点开后，满屏都是她的侧影——看极光时的惊讶，审片时的专注，甚至有些她都不知道什么时候被拍下的瞬间。最后一张是他们在雪地里并肩而立的背影，极光为两人镀上梦幻的绿边。照片命名为「KP8.3」。

程薇把照片加密保存，却在关闭文件夹时发现一个隐藏的子目录。点开一看，是她父亲与那名女子在不同场合的合影，时间跨度长达十年。最新的一张拍摄于三个月前，背景是程薇常去的那家咖啡馆。

手机突然震动，陌生号码发来彩信——王萌萌与林世杰在餐厅碰杯的照片，时间显示是昨天。文字只有一句：「你以为这就结束了？」

程薇的指尖冰凉。她拨通周野电话，却在接通瞬间挂断。该说什么？问他和王萌萌还有什么勾结？质问他和父亲的关系？还是...承认自己已经无法理性思考关于他的任何事？

晚上八点，程薇独自留在公司加班。极光项目明天就要交付，她却对着屏幕发呆。办公室门被轻轻叩响，周野端着两杯咖啡走进来。

"听说你还没走。"他放下杯子，在她对面坐下，"明天就是死线了。"

程薇看着他推过来的焦糖玛奇朵，突然鼻子一酸。三个月了，他记得她所有的习惯和偏好，而她却在怀疑他。

"周野。"她直视他的眼睛，"你认识我父亲吗？"

周野的瞳孔微微扩大："不认识。但..."他深吸一口气，"...我车祸后，有个自称程医生的人来医院看过我。他问我是不是周明远的儿子。"

程薇手中的咖啡杯差点打翻。周明远——父亲大学时代最好的朋友，二十年前因医疗事故自杀身亡。

"我父亲从未提起过周明远有儿子..."

"因为我出生他就去世了。"周野苦笑，"母亲说他是被医疗事故诬陷的。程医生——你父亲，当时给了他不在场证明，但后来改口了。"

程薇的大脑飞速运转。父亲确实做过几次伪证，那是她最不愿面对的家族污点。如果周野是来报复...

"但我接近你不是为了这个。"周野突然说，仿佛读懂了她的想法，"直到看到那些照片，我才知道你是程医生的女儿。"他苦笑，"真是狗血八点档。"

程薇想说些什么，手机却突然响起。医院来电，母亲检查发现肺部阴影，需要立即住院。她慌乱地站起身，文件撒了一地。

"我送你去。"周野已经拿起车钥匙，"这个点不好打车。"

程薇想拒绝，但颤抖的手指怎么也系不上大衣扣子。周野轻轻拨开她的手，替她系好。"走吧。"他声音温柔得让她想哭。

去医院的路上，程薇一直盯着窗外。霓虹灯在雨中晕染开来，像极了那晚的极光。

"那些照片..."她突然开口，"我父亲确实做过错事。如果你恨他..."

"曾经恨过。"周野专注地看着前方路况，"但遇见你之后，我只想..."他顿了顿，"...让你相信，不是所有人都会辜负你的信任。"

程薇转过头，发现周野的侧脸在街灯下格外坚毅。那道疤痕从衣领边缘露出一点痕迹，像颗坠落的星星。

医院走廊里，程薇的母亲——曾经的胸外科主任医师，现在只是个憔悴的病人——看到周野时明显怔了一下。

"你是...周明远的孩子？"她虚弱地问。

周野点头，轻轻握住老人枯瘦的手："阿姨好，我是程薇的..."他看了程薇一眼，"...朋友。"

程薇看着母亲眼中闪过的复杂情绪，突然意识到——母亲早就知道周野的存在。这个认知让她双腿发软，不得不扶住墙壁。

"我去办住院手续。"周野轻声说，识趣地退出病房。

母亲拉住程薇的手："那孩子背上的疤...是你父亲当年主刀的手术。医疗事故后，你父亲一直暗中资助他们母子。"她咳嗽几声，"那张照片里的女人...是他亲妹妹，在西藏当医生。"

程薇如遭雷击。所以父亲频繁去西藏是为了...

"愧疚。"母亲苦笑，"我们这代人，欠了太多还不清的债。"

走廊上传来脚步声，周野拿着缴费单回来。程薇抬头看他，突然发现他眼里的关切如此纯粹，不掺一丝杂质。这几个月来，他记得她所有的喜好，包容她所有的坏脾气，在她每个脆弱时刻准时出现。

而她，却因为自己的猜疑差点推开这份真心。

"妈，我送他出去。"程薇站起身，跟着周野走到电梯口。

电梯门开启前，程薇突然拉住周野的袖子："等我母亲稳定了...我们谈谈。"

周野的眼睛亮了起来，像夜空中突然被点亮的星辰："我等你。"

回到病房，程薇发现母亲正看着窗外的夜色。"那孩子..."老人轻声说，"...看你的眼神，就像你父亲年轻时看我一样。"

程薇走到窗前，发现从这个角度恰好能看到一轮明月。月光下，她终于明白自己一直在害怕什么——不是周野的过去，而是自己重蹈父母的覆辙，让猜忌毁掉可能的幸福。

手机震动，周野发来消息：「医院走廊的椅子太硬，给你带了靠垫和毯子，放在护士站了。别着凉。」

第六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