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透过窗纱洒进书房,齐墨揉了揉酸胀的眼睛。她已在裴瑾的书房熬了整夜,翻阅所有能找到的关于癸未年科举案的卷宗。钱大人约定的时间就在今晚,她必须在此之前掌握更多线索。
裴瑾天未亮就出门上朝了。昨夜梅园风波后,赵衍果然上书弹劾,今日朝会必将有一场恶斗。齐墨轻叹一声,目光落在案几上裴瑾留下的字条:"早膳在厨房,热着。"
简单几个字,却让她心头微暖。自从身份暴露,裴瑾对她的态度有了微妙变化,严厉中多了几分她说不清道不明的温柔。
"别胡思乱想。"齐墨拍拍脸颊,继续翻找。突然,一本不起眼的蓝皮册子从书架夹缝中滑落。她弯腰拾起,发现是一本案情笔记,封面上写着"癸未年科举案——密"。
"密档?"齐墨心跳加速。裴瑾竟有她不知道的案情资料?
翻开第一页,她的心就沉了下去。这是一份详细记录,日期始于三个月前——正是她调入大理寺协助裴瑾的时间。笔记清楚记载了齐正阳案的始末,包括当年涉案官员名单、证据链条,甚至...她女扮男装潜入官府的事!
"原来...他早就知道。"齐墨手指发抖,一页页往后翻。裴瑾的字迹工整冷峻,如同他本人:"齐墨,齐正阳之女,年十九,女扮男装混入京兆府...可利用其查案..."
"可利用"三个字像刀子般扎进心里。齐墨胸口剧烈起伏,眼前一阵发黑。这三个月来的一切——裴瑾的照顾、保护、甚至那句"我不能失去你",都只是...利用?
她强忍泪水继续翻阅,在最后一页发现了更惊人的内容:"齐正阳可能尚在人世,据密报被囚于赵府地牢..."
"赵府?"齐墨猛地站起。父亲竟被关在赵衍府中?而裴瑾明知此事却对她隐瞒!
愤怒如潮水般涌来。她抓起笔记就要撕碎,又硬生生忍住。不,她需要这些线索。迅速抄下关键信息后,她把笔记塞回原处,然后取出一张纸,颤抖着写下:
"裴大人:感谢三个月来的'照顾'。既已知我父下落,不劳费心。齐墨。"
墨迹未干,她已收拾好随身物品,最后环顾这个短暂给予她希望又狠狠打碎的地方,决然推门而出。
大理寺外阳光正好,却照不进她冰冷的内心。齐墨深吸一口气,摸了摸藏在靴中的匕首。既然裴瑾靠不住,她就自己救父亲!
......
正午时分,裴瑾回到大理寺,脸色阴沉如铁。赵衍的弹劾果然来势汹汹,若非太子出面周旋,他此刻已被革职查办。想到齐墨还在等消息,他加快脚步。
书房门虚掩着,安静得反常。裴瑾推门而入,一眼就看见案几上那张字条。读完后,他脸色骤变,迅速检查书架——那本密档明显被人动过!
"齐墨!"他罕见地失态大喊,却无人应答。
差役闻声赶来:"大人,齐捕快一早就出门了,说去查案..."
裴瑾攥紧字条,指节发白。她误会了!那本密档是他最近才整理的线索,本打算今晚与她商议...更糟的是,赵衍今日在朝堂上的表现太过反常,分明是已经察觉了什么。
"备马!"裴瑾厉声命令,"去查齐墨去向!"
......
齐墨站在赵府后巷的槐树下,观察着这座高墙深院的府邸。正门有重兵把守,但西北角有个偏门,每日申时会有菜贩送货。她已换上男装,脸上抹了煤灰,准备混进去。
"父亲,等我。"她默念着,摸了摸怀中的匕首。
申时一到,果然有个驼背老头推着菜车来到偏门。守卫随意检查几下就放行了。齐墨趁机从墙边溜出,一个翻滚钻入车底,紧紧抓住车轴。
车轮吱呀作响,穿过几重院落。当车停在一处僻静角落时,齐墨悄悄滑出,隐入假山阴影中。
赵府比想象中更大,亭台楼阁错落有致。齐墨屏息前行,寻找可能的地牢入口。转过一道回廊,她突然听见两个丫鬟的对话。
"...老爷吩咐地窖再加两道锁,那个犯人很重要..."
"嘘!别提那个晦气地方,听说关了好几年了,半人半鬼的..."
齐墨心头狂跳。地窖!她悄悄尾随丫鬟,来到主院后方一处不起眼的小屋前。屋外有两个佩刀侍卫把守,想必就是地牢入口。
天色渐暗,齐墨耐心等待换岗时机。终于,一队侍卫来换班,交接时有短暂混乱。她抓住机会,从侧窗翻入小屋。
屋内空荡荡的,只有地上一个铁栅栏盖着。齐墨轻轻掀开,露出向下的石阶。阴冷潮湿的气息扑面而来,夹杂着某种难以言喻的腐朽味道。
她点燃准备好的蜡烛,小心下行。石阶尽头是一条狭窄的甬道,两侧是铁栅栏围成的牢房。大部分空着,最里面一间却隐约传来铁链声。
"父亲?"齐墨轻声呼唤,心跳如雷。
没有回应。她凑近铁栅栏,借着微弱烛光,看见一个瘦骨嶙峋的身影蜷缩在角落,手脚都被铁链锁着。
"爹...是我,墨儿..."她声音哽咽。
那人猛地抬头,乱发间露出一张憔悴不堪的脸——正是她记忆中的父亲,只是老了二十岁!
"墨儿?"声音嘶哑得不成样子,"不...不可能...你快走!这是陷阱!"
齐墨再也忍不住,泪水夺眶而出。她掏出匕首去撬锁:"我救您出去!"
锁很结实,匕首撬了几下纹丝不动。突然,身后传来一声冷笑:
"果然来了。"
齐墨浑身血液凝固,缓缓转身。司马朗带着四五个侍卫堵在甬道口,手中钢刀寒光闪闪。
"齐姑娘,赵大人恭候多时了。"司马朗狞笑,"拿下!"
齐墨知道无路可逃,反而冷静下来:"司马朗,我父亲是朝廷命官,你们私自关押,该当何罪?"
"罪?"司马朗像听到什么笑话,"你父亲早就是个死人了。至于你..."他猛地出手,一把扣住齐墨手腕,"赵大人会好好'招待'你的。"
齐墨奋力挣扎,却敌不过几个大汉的力气。她被粗暴地拖出地牢,经过父亲牢房时,听见老人撕心裂肺的喊声:"放了她!你们冲我来!"
"爹!别担心,我会..."话未说完,齐墨就被一块破布塞住了嘴。
她被带到一间阴暗的刑房,绑在木架上。司马朗慢条斯理地摆弄着各种刑具:"赵大人正在见客,让我先招待你。说吧,谁告诉你齐正阳在这的?"
齐墨咬紧牙关不答。司马朗也不急,拿起一根细长的银针:"知道这是什么?扎进指甲缝里,疼得人能忘了自己姓什么..."
第一针扎下时,齐墨眼前一黑,差点晕过去。十指连心,剧痛如潮水般席卷全身。但她硬是一声不吭,只是死死盯着司马朗,眼中燃烧着仇恨的火焰。
"还挺硬气。"司马朗冷笑,"没关系,我们有的是时间。"
......
不知过了多久,齐墨已痛得意识模糊。她被扔进一间小黑屋,双手血肉模糊。门外守卫的交谈声断断续续传入耳中:
"...明早转移...西山别院..."
"...那老家伙也一起?..."
"...当然...赵大人要亲手处置..."
西山别院!齐墨强忍疼痛记下这个信息。父亲会被转移去那里,她必须想办法告诉...告诉谁?裴瑾吗?那个利用她的人?
想到裴瑾,她心头一阵刺痛。但此刻,除了他,还有谁能救父亲?
齐墨艰难地挪动身体,从发髻中取出一根细如发丝的银针——这是裴瑾给她的,说是大理寺密探的暗器,也是求救信号。她将银针插入门缝,摆成一个特殊角度。若有大理寺的人来查,会认出这是"人在此处"的暗号。
"最后一次...信你..."她喃喃自语,终于支撑不住昏了过去。
......
夜深了,裴瑾仍在大理寺内焦急等待。派出去的人陆续回报,没有齐墨的踪迹。就在他准备亲自出马时,一个暗探匆匆赶来:
"大人!在赵府后巷发现这个!"
那是一枚铜纽扣,齐墨衣服上的。裴瑾眼中寒光一闪:"赵府..."
"还有,我们的人发现赵府今晚戒备森严,西北角偏门增派了三倍守卫。"
裴瑾立刻明白了。齐墨一定是查到父亲被关在赵府,独自去救人!这个傻姑娘...
"召集人手,包围赵府。"他沉声命令,"但不要轻举妄动,等我信号。"
暗探犹豫道:"大人,赵府乃朝廷重臣府邸,没有圣旨..."
"我自有分寸。"裴瑾打断他,"另外,派人盯紧西山别院。"
"西山?赵大人的别院?"
裴瑾点头:"若我猜得没错,赵衍很快就会转移齐正阳。"他顿了顿,"记住,无论发生什么,先确保齐墨安全。"
暗探领命而去。裴瑾独自站在窗前,望着赵府方向的夜空。月光如水,却照不透那重重高墙。他的齐墨就在那里,受伤了吗?害怕了吗?恨他了吗?
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那张字条,裴瑾眼中闪过一丝痛楚。他早该告诉她全部真相,而不是自以为是的"保护"。若她因此有什么不测...
"再等等..."他轻声自语,"我会让你看到,什么是真正的信任。"
夜风拂过,吹动案上的烛火。光影摇曳间,仿佛映出齐墨倔强的脸庞。裴瑾伸手轻触,却只抓到一片虚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