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园门前，齐墨第三次检查了藏在袖中的匕首。暮色已深，园内灯火通明，丝竹声隐约可闻。她深吸一口气，抬手轻叩门环。

"来者何人？"门内传来警惕的询问。

"苏州婉娘，应赵公子之邀。"齐墨刻意放柔声线。

小门"吱呀"一声打开，一个满脸横肉的家丁上下打量她："赵公子吩咐的人？跟我来。"

园中曲径通幽，假山亭榭在夜色中影影绰绰。齐墨暗自记下路线，同时留心观察四周——裴瑾应该已经潜入，但不知藏在何处。

转过一道回廊，眼前豁然开朗。水榭中央摆着长案，十余名锦衣公子围坐饮酒，每人面前都放着一朵金莲。赵明德坐在首位，见齐墨到来，立刻起身相迎。

"婉娘来了！"他醉眼朦胧地揽过齐墨的肩，"诸位，这就是我跟你们提过的苏州美人！"

齐墨强忍不适，向众人行礼。目光扫过席间，她心头一紧——司马朗赫然在座！他虽穿着常服，但那阴鸷的眼神再熟悉不过。

"赵兄好眼光。"司马朗眯眼盯着齐墨，"这位姑娘...看着有些面熟啊。"

齐墨心跳骤急，低头掩饰慌乱："奴家初来京城，公子想必认错人了。"

"是吗？"司马朗突然起身，一把抓住她的手腕，"那这虎口的茧子怎么回事？常年握刀的手可不像歌伎啊！"

席间顿时哗然。赵明德脸色一变："司马兄什么意思？"

"意思就是..."司马朗猛地扯下齐墨的面纱，"这位'婉娘'，是我们刑部通缉的要犯！"

空气凝固了。齐墨的脸完全暴露在灯光下，虽然妆容精致，但轮廓骗不了熟人。赵明德瞪大眼睛，酒醒了大半："齐墨？！那个大理寺的捕快？"

"不止呢。"司马朗冷笑，"她还是十年前科举舞弊案犯齐正阳的女儿，女扮男装混入官府，欺君罔上！"

齐墨知道伪装已无意义，猛地抽出手腕，袖中匕首滑入掌心："司马朗，我父亲的案子是冤案！你们刑部心里清楚！"

"大胆！"司马朗暴喝，"来人，拿下她！"

四五个家丁从暗处冲出。齐墨一脚踢翻长案，金杯玉盏砸了一地。她借机后退，匕首在身前划出一道寒光。

"别让她跑了！"赵明德气急败坏，"活捉赏银千两！"

齐墨转身就跑，却见更多家丁从四面八方涌来。她咬紧牙关，匕首舞出一片银光，逼退近身之人。但寡不敌众，很快被逼到水榭边缘，背后是冰冷的湖水。

"跑啊，怎么不跑了？"赵明德狞笑着逼近，"没想到啊，大理寺的小捕快竟是个俏佳人。早知如此，本公子何必费那些功夫..."

司马朗阴恻恻地补充："赵兄，此女知道太多，留不得。"

"急什么？"赵明德舔了舔嘴唇，"先让兄弟们乐呵乐呵，再送她上路不迟。"

齐墨握匕首的手微微发抖。她可以拼死一搏，但若失手被擒...想到可能的遭遇，她胃部一阵绞痛。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一道黑影从假山后飞掠而出！

"砰！"

赵明德应声倒地，后脑勺被石子砸出血花。众人还没反应过来，又是几道破空声，最前面的三个家丁接连惨叫倒地。

"有埋伏！"

混乱中，一个熟悉的身影跃至齐墨身旁。裴瑾一袭夜行衣，手持软剑，目光如电扫过众人："大理寺办案，抗命者格杀勿论！"

"裴瑾！"司马朗脸色铁青，"你竟敢擅闯私宅！"

"刑部司马朗勾结嫌犯，本官特来缉拿。"裴瑾声音冰冷，"齐墨是本官的人，谁敢动她？"

这句"本官的人"让齐墨心头一颤。裴瑾侧身将她护在身后，剑尖直指司马朗咽喉。

"放屁！"赵明德捂着脑袋爬起来，"她女扮男装混入官府是死罪！给我上，连裴瑾一起拿下！"

家丁们犹豫不前。裴瑾官威赫赫，寻常人哪敢冒犯？司马朗见状，突然从怀中掏出一块令牌："刑部缉捕司在此！裴瑾包庇要犯，等同谋逆，格杀勿论！"

令牌一出，家丁们再无顾忌，挥舞棍棒冲来。裴瑾剑走游龙，瞬间刺倒两人，但更多人涌上。齐墨与他背靠背迎敌，匕首虽短却招招致命。

"大人，你不该现身！"齐墨急道，"这下我们都脱不了身了！"

"闭嘴，专心应敌。"裴瑾语气严厉，却在她耳边低语，"跟紧我，我们杀出去。"

两人且战且退，眼看就要突破包围，司马朗突然吹响警哨。园外传来整齐的脚步声——是刑部的官兵！

"糟了。"裴瑾脸色骤变，"齐墨，我拖住他们，你找机会翻墙走！"

"不行！"齐墨斩钉截铁，"我绝不会丢下你！"

裴瑾还想说什么，官兵已冲入园中，足有二三十人，个个手持利刃。为首的捕头高喊："奉赵侍郎之命，缉拿要犯齐墨，阻拦者同罪！"

形势急转直下。裴瑾虽武功高强，但面对数十官兵，胜算渺茫。齐墨看着不断逼近的刀光，突然做了一个决定。

"住手！"她猛地推开裴瑾，高举双手，"我跟你们走，放过裴大人！"

"齐墨！"裴瑾厉喝。

司马朗得意大笑："现在知道怕了？晚了！"他挥手，"全部拿下！"

官兵一拥而上。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园中突然响起一阵诡异的笛声。所有人都不由自主停下动作，包括司马朗在内，齐齐望向水榭深处。

一个身着绛紫官袍的中年男子缓步走出，手持一支白玉短笛。月光下，他面容威严，目光如炬，周身散发着不怒自威的气势。

"钱、钱大人？！"司马朗结结巴巴地行礼，"您怎么..."

刑部尚书钱大人！齐墨瞳孔骤缩。十年前科举案的同考官，如今朝中重臣，竟出现在这里！

钱大人收起玉笛，环视众人："闹够了？"

全场鸦雀无声。连嚣张如司马朗也低头不敢言语。钱大人目光落在裴瑾身上，微微颔首："裴大人，久违了。"

裴瑾持剑的手纹丝不动："钱大人深夜来此，有何贵干？"

"自然是清理门户。"钱大人轻笑，突然指向司马朗，"拿下。"

两名黑衣人鬼魅般出现，瞬间制住司马朗。司马朗大惊失色："大人！属下做错了什么？"

"蠢货。"钱大人摇头，"让你查红莲社，你却打草惊蛇。"他转向裴瑾，语气缓和，"裴大人，本官奉皇命暗中调查红莲社，司马朗擅自行动，惊扰了二位，还望海涵。"

裴瑾不为所动："钱大人既奉皇命，可有手谕？"

钱大人笑容不变："机密行事，何来手谕？不过..."他话锋一转，"裴大人包庇女扮男装的逃犯，这事若传出去..."

齐墨感到裴瑾身体一僵。她正想开口，钱大人却突然看向她："齐姑娘，十年不见，你长得越来越像你父亲了。"

这句话如晴天霹雳。齐墨浑身血液仿佛凝固："你...你认识我父亲？"

"何止认识。"钱大人从袖中取出一物，"这是他托我带给你的。"

那是一块残破的玉佩，与周显尸体上发现的那块恰好能拼合成完整的一朵莲——正是齐正阳当年随身佩戴的信物！

"他还活着？"齐墨声音发抖，"他在哪？"

钱大人意味深长地笑了："想知道？明晚子时，独自来城东废窑。过时不候。"说完，他转身欲走。

"站住！"裴瑾剑锋直指钱大人后背，"把话说清楚！"

钱大人头也不回："裴大人，本官劝你别插手。此事关乎朝廷机密，不是你一个大理寺卿能过问的。"他顿了顿，"对了，赵侍郎已经上书弹劾你玩忽职守，明日早朝，你好自为之。"

黑衣人押着挣扎的司马朗紧随钱大人离去。官兵们面面相觑，最终也撤出了梅园。转眼间，热闹的梅园只剩下裴瑾和齐墨二人，满地狼藉。

齐墨双腿一软，险些跌倒。裴瑾及时扶住她，发现她浑身冰冷，颤抖不止。

"先离开这里。"他低声道。

两人抄小路回到大理寺偏院。一进门，齐墨就抓住裴瑾的手臂："钱大人知道我父亲的下落！我必须去！"

"太危险了。"裴瑾断然拒绝，"这明显是个陷阱。"

"就算是刀山火海我也要去！"齐墨眼中泪光闪动，"那是我父亲...十年了，我以为他早就..."

裴瑾沉默良久，突然问："你相信钱大人吗？"

齐墨摇头："但他确实有我父亲的玉佩...裴瑾，我必须弄清楚真相。"

夜色深沉，烛光在裴瑾轮廓分明的脸上投下深深阴影。他凝视齐墨许久，终于轻叹一声："我陪你去。"

"不行！钱大人明确要我独自前往..."

"我不会让你一个人涉险。"裴瑾声音低沉却坚定，"十年前我没能保护家人，现在..."他顿了顿，目光灼灼地看着齐墨，"我不能失去你。"

这句话像一块烧红的炭落入齐墨心湖，激起无数涟漪。她张了张嘴，却不知该说什么。裴瑾抬手轻抚她的脸颊，拇指擦去不知何时滑落的泪水。

"相信我，我们一起想办法。"他声音前所未有的温柔，"现在，先休息。"

齐墨点头，却毫无睡意。她坐在窗边，反复摩挲着那块残玉。裴瑾不知何时拿来一件披风，轻轻搭在她肩上。

"大人..."齐墨突然开口，"如果...如果我真的犯了欺君之罪，你会..."

"我会依法办事。"裴瑾的回答出乎意料地干脆，但在齐墨变色前又补充道，"然后辞官陪你流放。"

齐墨猛地抬头，正对上裴瑾认真的眼神。他竟不是在说笑！

"为什么..."她声音微颤，"为什么要为我做到这一步？"

裴瑾望向窗外月色，侧脸线条如刀刻般清晰："因为你是对的。十年前那场科举案，我也有所耳闻。若真如你所说，你父亲是冤枉的，那么..."他转回头，目光如炬，" 梅园门前，齐墨第三次检查了藏在袖中的匕首。暮色已深，园内灯火通明，丝竹声隐约可闻。她深吸一口气，抬手轻叩门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