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萧琰下朝回府时，远远就听见府里传来一阵欢声笑语。这在他肃穆的国公府里实属罕见。

踏入院门，眼前的景象让他愣在原地。

十几个丫鬟小厮围成一圈，中间是穿着嫩黄色襦裙的棠棠，正踮着脚去够挂在树上的纸鸢。阳光透过树叶斑驳地洒在她身上，整个人像会发光似的。

"拿到了！"棠棠欢呼一声，转身看见萧琰，立刻举着纸鸢奔向他，"你回来啦！"

萧琰下意识地蹲下身，接住扑过来的小人儿。棠棠把玉佩还给他："我保管得很好哦！"

萧琰接过玉佩，发现上面多了一条红色的络子。他挑眉看向棠棠。

"是流苏姐姐教我编的！"棠棠骄傲地说，"这样挂在身上就不容易掉啦！"

萧琰这才注意到，府里的下人们个个脸上带着久违的笑容。国公府常年只有他一个主子，规矩森严，何曾有过这般热闹景象？

"国公爷，郡主的房间已经收拾妥当了，就在您院子隔壁的听雨轩。"福伯上前禀报，"太后还派了两位嬷嬷过来，说是照顾郡主的饮食起居。"

萧琰点头，转向棠棠："去看看你的房间？"

棠棠兴奋地点头，小手主动牵住萧琰的大手。这自然的亲昵让萧琰心头微动。

听雨轩原本是国公府招待女客的地方，如今被布置得温馨雅致。窗边摆着一张精巧的梳妆台，床上挂着粉色的纱帐，连地毯都换成了绣着海棠花的软毯。

"喜欢吗？"萧琰问。

棠棠眼睛亮晶晶的，却小声问："我可以不住这里吗？"

"为何？"

"太大了...我一个人害怕..."棠棠低头玩着衣角。

萧琰沉吟片刻："那暂时还住在我院子的厢房，等你习惯了再搬过来。"

棠棠立刻眉开眼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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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膳时分，萧琰发现餐桌上多了好几道甜点和精致的菜肴，与他平日简单的饮食大相径庭。

"这是太后特意吩咐的，说小郡主正在长身体，要多吃些好的。"李嬷嬷一边布菜一边解释。

棠棠却眼巴巴地看着萧琰面前的清粥小菜："我可以吃你的吗？"

萧琰挑眉："为何？"

"爹爹以前也总是吃这样的..."棠棠的声音渐渐低下去。

萧琰心头一软，将自己的碗推到她面前。棠棠尝了一口，小脸皱成一团："好咸！"

萧琰失笑："那就吃你的。"

"可是..."棠棠犹豫着，"我想和你吃一样的。"

萧琰明白了她的心思，吩咐厨房再做一份不那么咸的清粥来。两人就这样，你一口我一口地吃完了晚饭。

夜幕降临，国公府渐渐安静下来。萧琰正在书房处理公文，忽听一阵轻轻的脚步声。

"怎么还不睡？"他头也不抬地问。

"我...我害怕..."棠棠抱着小枕头站在门口，眼睛红红的，像是又哭过。

萧琰放下笔："做噩梦了？"

棠棠摇头，又点头："我闭上眼睛就看见爹爹浑身是血..."

萧琰心头一震。安王战死时的惨状浮现在眼前。他起身走到棠棠面前，蹲下身与她平视："你亲眼见过？"

棠棠点头，眼泪无声地滑落："那天爹爹回来，抱着我说'棠棠乖，爹爹要去很远的地方'...然后他就闭上眼睛...再也没有睁开..."

萧琰喉头发紧。他伸手擦去棠棠脸上的泪水："你爹爹是个英雄。"

"我知道。"棠棠抽噎着，"可是...可是英雄为什么一定要死？"

这个问题让萧琰哑口无言。他沉默地抱起棠棠，回到她的房间。

"我在这里守着，你睡吧。"他在床边的椅子上坐下。

棠棠躺下，却还是睁着眼睛："你可以给我讲故事吗？以前爹爹都会讲的..."

萧琰窘迫地清了清嗓子："我...不会讲故事。"

"那你会什么？"棠棠好奇地问。

"兵书。"萧琰老实回答。

出乎意料的是，棠棠点了点头："那就读兵书吧。"

萧琰拿起一本《孙子兵法》，开始低声诵读。他的声音低沉平稳，在寂静的夜里格外清晰。不到一刻钟，棠棠的呼吸变得均匀绵长。

萧琰轻轻放下书，凝视着那张熟睡的小脸。月光透过窗纱洒在棠棠脸上，为她镀上一层柔和的银辉。

"国公爷。"李嬷嬷悄声走进来，"老奴来守夜吧。"

萧琰摇头："不必，我守着就行。"

李嬷嬷欲言又止："太后让老奴转告国公爷...安王殿下生前与您交好，如今小郡主托付给您，也是缘分。"

萧琰目光一凝："安王...确实是我的战友。"

"安王殿下临终前，可有什么话留给国公爷？"李嬷嬷试探地问。

萧琰眼前浮现出安王满是血污的脸："他说...『替我照顾...』"话未说完，安王就断了气。萧琰一直以为那未竟之语是"替我照顾大周江山"，如今想来，或许安王想说的是...

"替我照顾棠棠。"

李嬷嬷叹息："小郡主命苦，五岁就没了爹娘，在宫里这些年，表面活泼，夜里却总是偷偷哭泣。太后心疼，却也不知如何是好。"

萧琰看着熟睡的棠棠，心中某个角落悄然软化："以后不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