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沿着巷子里的青石板往联络点走，后颈的疤像被火炭烙着。
沈青竹的画室在老城区顶楼，窗台上总摆着半干的调色盘，颜料结着痂，像凝固的血。
推开门时，他正弯腰调试那台老掉牙的笔记本，背影像株被风雨压弯的竹——可我知道，这株竹的根扎在泥里足有三尺深。
"程雪给的。"我把项链摘下来，吊坠在掌心磕出轻响。
他抬头时睫毛沾着油墨，接过U盘的手指还带着松节油的气味。"先查有没有追踪程序。"他说，鼠标点得很慢，屏幕蓝光在他脸上割出明暗。
我盯着他耳后那颗淡褐色的痣，那是三年前我替他挡刀时留下的，当时血渗进皮肤，洗了七遍才淡成现在这样。
键盘声突然停了。
他的喉结动了动，屏幕上跳出一串加密文件。"韩昭的日程里，三天后有场决策组闭门会。"他指尖抵着太阳穴，"备注写着'墨松计划提前'，还有...第一批清除名单。"
我攥紧椅背，指节发白。"墨松"是影卫内部代号，我执行过两次相关任务——第一次是在暴雨夜的码头，清除了个举着摄像机的记者；第二次是深秋的医院，推走了个攥着病历的老人。
他们都在调查黑曜旗下的化工污染案。"名单里会有程雪吗？"我听见自己的声音发涩。
沈青竹突然握住我的手。
他的手常年握画笔，指腹有薄茧，此刻却凉得像冰。"晚照，执法队今晚开始加岗。"他点开另一个文件夹，是监控截图——陆昭阳穿着黑风衣，带着四个执法队员，手电筒的光扫过档案区的铁栅栏，"他们在找第三密室的钥匙，程雪说的那个。"
我猛地站起来，椅子在地板上划出刺耳的声响。"我得去档案区。"话出口才觉莽撞，可后颈的疤烧得更厉害了，像有虫子在皮下爬——这是我的破妄能力在预警。
沈青竹扯住我手腕："陆昭阳亲自带队，你现在去是送死。"
"但程雪的备份在B区307的通风管道。"我掰开他的手指，"她昨晚说的。"
他的瞳孔缩了缩，忽然从抽屉里摸出个微型摄像头，别在我衣领内侧。"十点整，档案区会有十分钟换岗空当。"他低头调整摄像头角度，发顶翘起的碎发扫过我手背，"如果遇到执法队，用你的能力——他们紧张时，喉结会比平时多滚动三次。"
十点差三分，我蹲在档案区外墙的排水管道上。
风裹着铁锈味灌进鼻腔，下面传来皮靴声。"老周，你说韩大人今天怎么亲自来查？"是个年轻队员的声音，带着点发颤的兴奋，"听说黄金级守护者都被怀疑了？"
"闭嘴。"另一个声音粗哑，"陆队最烦嚼舌根。"
我贴着墙面慢慢挪，破妄能力让我看清老周的脸——他眼角跳得厉害，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腰间的电击棒。
这不正常，换岗时巡逻队该是松懈的。
后颈的疤突然刺痛，我猛地蜷起身子，头顶的通风口"咔"地开了条缝。
皮靴声停在正下方。"谁？"陆昭阳的声音像淬了冰，"出来。"
我屏住呼吸，指甲掐进掌心。
老周的喉结滚动了四次——沈青竹说的三次是常态，第四次...是他在撒谎。"陆队，可能是野猫。"老周赔着笑，手电筒的光扫过我藏着的管道，"这破地方耗子都比人精。"
陆昭阳没说话。
我听见他的风衣擦过墙面的声响，越来越近，越来越近——直到他的影子投在我脚边。
"走。"他突然说，声音里带着股厌烦，"去查东楼。"
皮靴声渐远，我瘫在管道里，后背全是冷汗。
摸出程雪的备份U盘时，指缝还在抖。
手机在兜里震动，是程雪的消息："我会尽力，但小心陆昭阳，他已经开始怀疑你。"
回到画室时，沈青竹正往画布上泼深蓝颜料，颜料顺着画框往下淌，像道流不完的眼泪。"韩昭在培养新的守护者。"他头也不回，"今早我去画廊，听见两个影卫在说，林晚照的位置该换人了。"
我把两个U盘摆在他面前。"我们需要让韩昭相信，我还是他的刀。"我说，喉咙发紧，"主动投诚。"
他的画笔"啪"地断在手里。"晚照，这是陷阱。"
"但这是唯一能接近第三密室的办法。"我捡起断成两截的笔，笔杆里滚出颗小钢珠——是他藏的微型窃听器，"我写份申请书，说自己从前被沈青竹迷惑，现在愿意回归组织本心。"
他突然抓住我的肩膀，力气大得发疼。"如果他要你证明诚意？"
"那就证明。"我望着他眼底的红血丝，想起三年前他替我挡下的那刀，刀刺进他肋骨时，他还在笑，说"晚照，别怕"。
现在我替他擦去脸上的颜料，"青竹，有些火，必须用引信去点。"
申请书是用影卫专用信笺写的，我故意在"效忠"两个字上多顿了半秒，墨水滴成小团。
递到韩昭办公室时，他正翻着沈青竹的画册，指尖停在那幅《暴雨中的竹》上。"林守护者。"他抬头时笑了，眼角的皱纹像刀刻的，"我就知道，你终究会明白。"
我低头盯着他桌上的镇纸——是块墨玉，刻着黑曜的图腾。"我只是想完成职责。"我说，声音放得又软又低。
他站起来，走到我身后。
我能闻到他身上的檀香味，混着点铁锈味——那是长期接触枪支的人特有的气味。"有些人，不是你想救就能救的。"他的呼吸扫过我耳尖，"比如...程雪。"
我攥紧裙角，指甲几乎要掐进肉里。"我只守该守的人。"
他沉默了很久，久到窗外的月光爬上我的鞋尖。"明早八点，去白屋。"他说，转身时墨玉镇纸在桌上投下阴影，"他们有几个问题要问你。"
我走出办公楼时，夜风吹得后颈的疤又开始发烫。
这次不是预兆，是警告——像根细针，正一下下挑开皮肤，露出下面藏着的，最锋利的那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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