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把清醒弹塞进内衣夹层时，金属管的凉意顺着皮肤爬进肋骨。
沈青竹说要守夜，此刻正坐在客厅藤椅上，脊背绷得像拉满的弓。
我盯着天花板上晃动的树影，听着雨声里他偶尔的翻书声，喉咙发紧——那本书是我今早从老周书店废墟里捡的《战争与和平》，书页间还沾着暗红的血渍。
药片在温水里化得很慢，我盯着杯底逐渐晕开的白雾，突然想起老周泡陈皮茶的模样。
他总说陈皮要慢慢焖，急不得，可现在我的心跳比暴雨还急。
意识沉下去的瞬间，后颈突然窜起一股冷意——是训练时被锁喉的感觉。
我又回到了那个封闭空间。
四面都是灰白色的金属墙，头顶的冷光灯刺得人睁不开眼。
十二岁的我蜷缩在墙角，膝盖上的伤还在渗血——刚才的对抗训练里，我为了保护搭档被踢中了肋骨。
喉咙干得发疼，可面前的金属桌只有一杯水，杯下压着张照片：穿白裙子的女孩站在樱花树下，是我七岁时在福利院拍的，背面用红笔写着"弱点"。
"记住，信任是最致命的弱点。"
声音从头顶的喇叭里滚出来，带着电流的刺啦声。
我抬头，看见监控器的红点在闪，像野兽的眼睛。
十二岁的我攥紧衣角，指甲掐进掌心——三天前，我就是因为信任同组的阿杰，才会在模拟任务中暴露位置。
现在他被关在隔壁房间，我能听见他撞门的声音，还有教官冷笑："你以为他真的会为你挡刀？"
"信任会让你死。"那个声音又说，"你要做的，是让别人信任你，然后碾碎它。"
我猛地惊醒，额头全是冷汗。
床头灯在雨夜里投下昏黄光晕，手机屏幕亮着，显示凌晨三点十七分。
太阳穴突突地跳，像有人拿小锤子在敲，可更疼的是后颈——那里有块淡粉色的疤，我一直以为是训练时摔的，此刻却清晰地浮起记忆：戴面具的教官捏着针管，说"这是帮你记住"。
"MS-07。"我对着天花板轻声念，声音哑得像砂纸。
天刚蒙蒙亮，我就拨通了柳絮的电话。
她接得很快，背景音是医疗室特有的消毒水味："晚照？
你昨晚又没睡好？"
"我记起了训练课。"我掀开被子坐起来，指尖无意识地抠着床单，"有个戴面具的教官，他说信任是弱点。
他的代号...是不是MS？"
电话那头突然安静了。
我听见她吞咽口水的声音，然后是纸张翻动的沙沙响："影卫档案里，MS系列是黄金级以上的秘密教官代号。
你说的课程...是记忆植入训练。"她的声音压得很低，"只有被选中的'完美工具'才会经历。
他们会在你意识最薄弱时植入指令，比如...无条件服从，或者对特定目标产生信任。"
我的手指在发抖。"那MS-07是谁？"
"稍等。"她的鼠标点击声格外清晰，"训练日志副本...找到了。
2018年冬季特训，主教官代号MS-07，执行者等级白银巅峰，擅长心理操控与记忆篡改。"停顿两秒，她的呼吸突然急促，"参训者名单里...有你。"
我差点把手机摔了。"林晚照，2018年12月15日，编号Y-09。"柳絮一字一顿念出来，"备注写着'天赋异禀，需重点打磨'。
主教官评价：'此女共情力过强，需强化'信任即弱点'的认知。
'"
窗外的雨不知何时停了，可我后背全湿了。"MS-07的真实身份..."
"没有记录。"柳絮的声音发颤，"但我查了同期执行者晋升记录——那年有个叫墨松的白银级执行者，任务完成率100%，三个月后突然销声匿迹。"
我攥紧手机，指甲几乎要嵌进掌心里。
沈青竹的脸突然浮现在眼前，他昨天捏着清醒弹时指节泛白的模样，还有老周书店里那张照片上穿黑制服的青年——眼睛像淬了毒的刀，左胸徽章闪着冷光。
"是他。"我对着空气说，声音轻得像叹息。
玄关传来钥匙转动的声音。
我抬头，看见沈青竹提着早餐站在门口，白塑料袋上还沾着水痕。
他的发梢滴着雨珠，目光扫过我攥得发白的手机，瞳孔微微收缩："你又查了什么？"
我把手机屏幕转向他，上面是柳絮刚发来的训练日志截图。"MS-07，是不是你弟弟？"
他的手一抖，早餐袋掉在地上，豆浆盒滚到我脚边。"你怎么..."
"回答我。"我的喉咙发紧，"他是不是曾经训练过我？"
沈青竹蹲下身捡豆浆，背对着我。
我看见他后颈的血管在跳动，像条蛰伏的蛇。"是。"他的声音闷在胸腔里，"三年前我偷看过影卫的内部档案。
2018年冬季，他主动申请负责新人筛选，说有个女孩...共情力太强，容易被弱点反噬。"他转过脸时，眼眶通红，"那是他唯一一次主动要求亲自培养的人。"
我退到床边坐下，后背抵着冰凉的床头板。
原来十二岁时那个总在监控器后说话的声音，属于墨松；原来后颈的疤不是训练伤，是记忆植入的针孔；原来我对沈青竹的信任...可能从一开始就是被设计好的程序？
"晚照。"沈青竹朝我走过来，我下意识后退，他的脚步顿住，像被人当胸打了一拳，"你要相信，我从没想过利用你。"
"可墨松呢？"我听见自己的声音在发抖，"他是不是在我心里埋了什么？
比如...对画家身份的人产生信任？
比如...必须保护沈青竹？"
他伸手想碰我，又缩了回去。"他当年叛逃前，把所有关于你的训练记录都销毁了。
我猜...他是怕组织利用你。"
窗外的云压得很低，像块铅板。
我望着玻璃上未干的雨痕，突然想起昨晚在老周书店捡到的照片——墨松穿黑制服的模样，和沈青竹现在的温柔判若两人。
原来我们之间的羁绊，早在七年前就埋下了种子，只是当时的我，连种子的模样都看不清。
"我要查清楚。"我摸出内衣里的清醒弹，金属管贴着皮肤，"从今天开始。"
沈青竹的喉结动了动："查什么？"
我打开手机，调出影卫内部系统的登录界面。
指尖悬在"历史档案"按钮上，雨云后的阳光突然穿透玻璃，在屏幕上投下一道银边。"五年前的训练日志，还有..."我按下确认键，系统提示正在调取，"墨松叛逃当天的所有记录。"
屏幕蓝光映着我发抖的指尖，像极了十二岁那年，我攥着那杯"弱点"水时的模样。
但这次不一样——我不再是被关在金属房间里的小女孩了。
我有清醒弹，有柳絮，有...沈青竹。
哪怕这信任是被埋下的种子，现在，我要亲自看看，它到底能长出怎样的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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