玻璃幕墙的光斑消失时,我的后颈先于大脑发出警报。
雨水顺着咖啡馆的窗沿滴落,在玻璃上划出歪扭的水痕,我盯着那片空了的位置,指尖已经摸向包里的望远镜——这是影卫训练时养成的习惯,任何异常反光都可能是监视设备的信号。
"我去趟洗手间。"我对沈青竹笑了笑,起身时故意碰倒了糖罐,清脆的声响掩盖了背包拉链的轻响。
穿过狭窄的走廊时,我几乎能听见自己的心跳,像擂在鼓面上的急槌。
推开通向消防楼梯的门,潮湿的霉味涌进来,我踮着脚爬上顶楼天台,风卷着雨丝劈头盖脸砸下来,却正好掩盖了望远镜支架展开的动静。
镜头对准斜对角写字楼的三楼,雨雾里的玻璃蒙着层白霜,我屏住呼吸缓慢移动焦距——在最右侧的窗口,米白色窗帘的褶皱里有道不自然的折痕。
刚才那片光斑消失前,那里的阴影明显比周围更深,像有人刚从窗边退开。
我的指节抵着望远镜目镜,看见窗帘的下摆还在轻轻晃动,幅度小得几乎察觉不到,却足够让我确定:三分钟前,那里站着一个人。
手机在掌心震动时,我差点把望远镜砸到栏杆上。
谢明川的名字在屏幕上跳动,我按下接听键的手都在发抖:"帮我查对面大楼近七十二小时进出人员。"风灌进话筒,我的声音听起来像被揉皱的纸。
电话那头沉默了两秒,谢明川特有的低哑嗓音才传来:"十分钟。"他向来不多问,这是我信任他的原因——作为影卫情报组唯一敢在决策者眼皮底下搞小动作的白银级分析员,他比任何人都清楚,有些问题的答案本身就是危险。
回咖啡馆时,沈青竹正用纸巾擦拭桌布上的茶渍。
他抬头看我,睫毛上沾着我刚才跑出去时带进来的雨珠:"脸色这么白?"
"有点低血糖。"我坐回椅子,把望远镜重新塞进包里,金属镜筒贴着大腿,凉得刺骨。
他的手突然覆上来,体温透过牛仔裤布料渗进来:"回家吧,我煮姜茶。"
公寓的暖气开得很足,沈青竹的毛衣搭在椅背上,露出里面浅灰的高领衫。
他弯腰煮茶时,后颈的碎发随着动作晃动,像被风吹动的芦苇。
我盯着他的背影,喉结动了动——刚才在天台上,我突然想起三天前那道缠在我后颈的红痕,是幻术攻击留下的灼痕,而沈青竹说那是墨松的试探。
"喝。"他把茶盏推到我面前,青瓷盏沿还沾着他的指纹。
水蒸气模糊了我的眼镜,我摘下眼镜时,他的声音突然轻得像叹息:"你相信我吗?"
茶杯在桌面发出细微的碰撞声。
我望着他瞳孔里跳动的暖光,指甲掐进掌心——这是启动破妄能力的暗号。
眼前的景象开始扭曲,像被投入石子的湖面,等重新清晰时,我看见他眼底翻涌的暗潮:有未愈的旧伤,有隐忍的担忧,还有一丝近乎绝望的期待。
没有谎言,没有伪装,只有最原始的情绪在翻涌。
"我相信你现在是站在我们这边的。"我伸手碰了碰他的手背,他的皮肤烫得惊人,"但墨松......"
"我知道。"他打断我,指尖轻轻抚过我后颈的旧痕,"他比我更了解影卫的规则,也更擅长利用弱点。"
手机在此时震动,谢明川的信息像颗惊雷:【目标大楼11:23未登记访客,身高185cm,黑色连帽衫,与MS-07体貌特征重合度92%】。
我盯着"MS-07"这串字符,喉咙突然发紧——影卫档案里,"MS"是"墨松"的缩写,"07"是他在执行者序列中的编号。
"是他。"我把手机推过去,沈青竹的瞳孔骤然收缩,指节捏得泛白。
窗外的雨下得更大了,雨点砸在玻璃上,像有人在敲摩斯密码。
我想起赵临风三天前塞给我的密令,封皮上"净化计划"四个字被红笔圈了又圈,当时他说:"这是能掀翻黑曜的筹码,但别让任何人知道你见过。"
现在看来,那个"任何人"里,或许包括墨松。
旧书店的门铃在我推门时发出刺耳的吱呀声。
我踩着满地狼藉往里走,木书架倒在地上,《战争与和平》的书页散得到处都是,柜台被掀翻,老周常用来装陈皮的陶瓮碎成几片,深褐色的陈皮混着暗红的血,黏在青石板上。
"老周?"我喊了一声,回音撞在发霉的墙纸上,格外空洞。
后堂的门半开着,我踮脚往里看——没有人,只有半杯凉透的茶,杯底沉着片没泡开的茶叶。
蹲下身捡照片碎片时,我的膝盖磕在一块碎木板上,疼得倒抽冷气。
碎片边缘锋利,划得指尖渗出血珠,我却顾不上,只盯着拼出的那一角:冷白的灯光下,青年穿着影卫执行者的黑制服,左胸徽章闪着冷光,眼睛像淬了毒的刀——是墨松,比沈青竹记忆里的更冷,更狠。
手机在口袋里震动,我摸出来时,屏幕亮得刺眼:【你不该再来这里。】发信人备注是乱码,但末尾的"MS-07"像把刀,扎进视网膜。
我抬头看向窗外,雨幕里有个模糊的影子闪过,等我冲出去时,只看见地上一串水脚印,通向巷子尽头的黑影。
回到公寓时,玄关的灯还亮着。
沈青竹靠在沙发上,手里捏着我落在茶几上的清醒弹——影卫特制的神经镇定剂,银色金属管在他指间转着圈。
"今晚我守夜。"他说,声音哑得厉害。
我接过清醒弹,金属管的冷意顺着掌心爬上来,像根刺扎进血管。
睡前我翻出药盒,白色药片在掌心泛着微光,温水咽下去时,我听见沈青竹在客厅走动的声音,像根紧绷的弦,在雨夜里轻轻颤动。
窗外的雨还在下,我盯着天花板上晃动的树影,突然想起老周常说的话:"最危险的猎手,从不会让猎物看见自己的獠牙。"而现在,我终于看清了——那獠牙上沾着的,不只是血,还有我们都输不起的未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