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攥着照片的手在口袋里沁出薄汗，清晨的风卷着梧桐叶扫过脚背，我站在顾南星工作室楼下，仰头看三楼那扇常亮的蓝窗帘——他说过，搞图像修复的人怕光，所以总拉着遮光帘。
敲门时指节发颤，门开的瞬间，顾南星架着黑框眼镜探出头，发顶翘起几缕呆毛：“林小姐？你这黑眼圈比我昨晚改图时还严重。”他侧过身让我进去，工作室里飘着速溶咖啡的焦苦，七台显示器排成弧形，其中一台还在跑着人脸建模的进度条。
我把照片摊在他工作台，玻璃台面映出照片边角被我反复摩挲的毛边：“能还原这个模糊的阴影吗？前晚拍的，可能被幻术干扰过。”
顾南星俯下身，指节敲了敲照片右下角那团混沌的灰：“幻术会影响感光元件？有意思。”他转身拉开抽屉，金属链条碰撞的脆响里，我看见他摸出台银色扫描仪，“先转成电子档，再用AI拆解像素。”
扫描仪的蓝光在照片上缓缓移动，我的指甲掐进掌心。
前晚那个幻觉里，墨松的匕首抵着我下巴时，清醒弹的苦橙味是真实的——组织的幻术再高明，也骗不过我后颈那片因神经应激发红的皮肤。
如果照片里的阴影是墨松的脸，那或许能证明沈青竹和他不是同一人。
“加载完成。”顾南星推了推眼镜，鼠标滚轮快速转动，“看这个。”屏幕上的灰团被拉成网格状，每个像素点开始闪烁，“幻术干扰的是连续帧，所以这里有重影。”他点了下某个亮斑，“现在用反向算法剔除干扰层……”
我凑过去，屏幕逐渐清晰。
先是一道眉骨的轮廓，接着是紧绷的下颌线——和沈青竹在画展上递花时的温柔完全不同，这张脸像淬过冰的刀，左眼睑下方有颗极淡的痣，在放大十倍后才显出来。
“沈青竹脸上没这颗痣。”我喉咙发紧。
顾南星调出沈青竹的画展照片，两张脸在屏幕左右并列：“如果是双胞胎，骨相应该高度重合。”他拖动鼠标，用红色线条标出两人的下颌角，“沈先生的下颌线是圆弧形，这个……”他放大右侧图像，“这里有旧伤，应该是被钝器击打过，导致骨缝轻微错位。”他敲了敲键盘，“再看颧弓——战士长期戴战术头盔会压迫这里，形成这种凹陷。”
我盯着屏幕，心里那团乱麻突然被抽开。
原来不是沈青竹在伪装，而是墨松在模仿他的轮廓？
或者……
“林小姐？”顾南星的声音把我拉回现实，他摘下眼镜揉了揉眉心，“需要我把分析报告发到你手机吗？”
“不用。”我摸出钱包要付检测费，他却摆了摆手：“谢明川的朋友，算友情价。”他顿了顿，又补了句，“不过你最好小心点——能干扰相机成像的幻术，级别不低。”
走出工作室时，阳光刺得我眯起眼。
手机在口袋里震动，是沈青竹发来的消息：“今晚七点，老地方？”对话框背景是他上周拍的玉兰花，花瓣上还凝着水珠。
我盯着屏幕，指腹轻轻划过“老地方”三个字——那是我们常去的咖啡馆，二楼靠窗的位置，他总说能看见晚霞漫过梧桐树顶。
傍晚六点五十分，我提前十分钟到了。
服务员端来热可可时，杯壁的温度透过掌心传来，像沈青竹常用来捂我冻僵的手的温度。
七点整，玻璃门被推开，风掀起他浅灰毛衣的衣角，松木香混着雨丝的味道涌进来。
他看见我，眼尾微微弯起：“等很久了？”
“没有。”我盯着他坐下时放在桌上的茶杯，白瓷杯沿还沾着他刚才抿过的水渍。
心跳突然快起来，我端起自己的杯子，却被可可的甜腻呛到：“沈青竹，你有个弟弟吗？”
他的手顿在半空，茶杯倾斜，浅褐色的液体溅在桌布上，晕开一片污渍。
我盯着他的眼睛，激活破妄能力——眼前的景象微微扭曲，像被投入石子的湖面，然后重新清晰。
他瞳孔收缩的瞬间，我捕捉到那抹震颤的痛苦，比任何谎言都真实。
“他叫墨松。”我轻声说。
他低头盯着桌布上的茶渍，喉结动了动：“曾经是。”他的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杯壁，“我们在影卫的训练营一起长大，他比我小一岁，总跟在我身后喊‘哥’。”他抬起眼时，眼底像蒙了层雾，“后来我执行任务时发现，组织所谓的‘保护’，不过是为黑曜清除绊脚石。我想带他一起走，可他说……”他的声音突然哽住，“他说黑曜能给他‘真正的力量’。”
我伸手覆上他手背，他的手指冰凉，像冬天的玉兰花枝：“现在呢？”
“现在他是黑曜‘MS计划’的核心执行者。”他反手握住我的手，指腹蹭过我后颈那片已经消退的红痕，“前晚的幻术，是他在试探你。”他的拇指轻轻压在我手腕的脉搏上，“晚照，我之前不敢说，是怕他……”
“怕他拿我当筹码。”我接完这句话，窗外的暮色突然暗了暗。
我转头看向窗外，斜对角的写字楼玻璃幕墙反射着最后一缕夕阳，有片光斑突然闪了闪——不是自然的反光，更像某种镜片的折射。
我眯起眼，光斑却消失了，只余下玻璃上自己和沈青竹交握的影子。
“怎么了？”他顺着我的目光看过去。
“没事。”我收回视线，把他的手攥得更紧，“只是觉得，今晚的晚霞特别好看。”
他笑了，指腹擦去我嘴角的可可渍：“确实好看。”
可我知道，那片突然消失的光斑，会在某个深夜重新亮起——或许在月最暗的时刻，或许在雨最密的时分。
就像墨松，就像黑曜，就像所有藏在阴影里的秘密，终有一天要走到光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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