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扶着沈青竹跨过门槛时,腕上被窗框划开的伤口又开始渗血,混着他衬衫上的暗红,在青石板上洇出两串模糊的脚印。
慕遥早把药箱搁在八仙桌上,铜药罐里咕嘟咕嘟冒着苦香,蒸汽模糊了她镜片后的眼睛:"先处理他的伤。"
沈青竹的重量几乎全压在我肩上,他喉间溢出极轻的闷哼,却偏要笑着看我:"晚照,你抖得比我厉害。"我咬着牙把他按在藤椅上,指甲掐进掌心——不是疼,是怕。
怕他苍白的唇色,怕指腹触到他后背黏腻的血时,那温度正在一点点退去。
慕遥的剪刀剪开他染血的衬衫,子弹擦着肩胛骨划开道寸许长的伤口,肉翻卷着,还嵌着半片弹壳。
我攥紧他的手,他反而用拇指摩挲我虎口的茧:"当年在特训营,我替你挨过三记鞭刑,这算什么?"
"闭嘴。"我低头替他清理伤口,碘伏的刺痛让他睫毛轻颤,可他的视线始终黏在我脸上。
慕遥突然说:"林姐,你手抖成这样,要不我来?"我这才惊觉自己握镊子的手在抖,像三年前第一次执行保护任务时,第一次见血时,第一次发现沈青竹画里藏着密码时的抖——可这次不一样,这次抖是因为在乎,因为怕失去。
处理完伤口,慕遥把记忆芯片插进笔记本电脑。
蓝色光标在屏幕上跳动,我盯着那抹光,喉咙发紧:"里面是镜屋的实验记录?"
"还有影卫近十年的资金流向。"沈青竹靠在椅背上,额角敷着退热贴,声音轻得像片羽毛,"我偷换芯片那天,李婉秋的咖啡里加了半片安眠药——她总说速溶咖啡太苦,要加三勺糖。"
我猛地抬头看他。
他眼尾还沾着血渍,却笑得温柔:"你总说我画静物时太刻板,其实每幅画的阴影里都藏着摄像头角度。
三年前你第一次替我挡刀,刀尖擦过你耳后那道疤时,我就知道......"他顿了顿,目光落在我腕间还在渗血的伤口上,"该收网了。"
慕遥突然"叮"了一声,屏幕弹出加密文件:"需要二十四小时解析。"她摘下眼镜擦了擦,镜片后的眼睛亮得惊人,"但有个压缩包没加密——林姐,你看。"
是段监控录像。
画面里的我穿着影卫的黑色制服,站在实验室的玻璃幕墙前,对面的培养舱里漂浮着个和我长得一模一样的女孩。"实验体0721,记忆移植成功率83%。"画外音是韩昭的声音,"备用体准备完毕,随时可替换。"
我耳边嗡地一响,手撑在桌沿才没栽倒。
沈青竹的手覆上来,带着药油的苦香:"他们怕你觉醒破妄能力后不受控,所以......"
"所以三年前那场车祸不是意外。"我替他说完,喉咙像塞了团烧红的炭,"他们撞死的是备用体,不是我。"
慕遥轻轻合上电脑:"我去煮醒神茶。"她转身时,马尾辫扫过我手背,像句无声的安慰。
沈青竹捧起我的脸,指腹蹭掉我脸上不知何时落下的泪:"你真的变了。"他说,声音轻得像叹息,"三年前在樱花巷,你替我挡完枪后,眼睛里只有任务完成的光。
现在......"他指尖抚过我眉骨,"现在你的眼睛里有火。"
我握住他沾着药油的手,贴在自己心口:"是你让我看见不一样的世界。"窗外的晨雾漫进来,模糊了他的眉眼,"那天在镜屋,我看见报告里写'实验体对沈姓目标异常情感'——原来他们早知道,我不是程序,是个人。"
他低头吻了吻我额头,像三年前在暴雨里替我撑伞时那样温柔:"去睡会儿,我守着。"
我蜷在里屋的木床上,却怎么也睡不着。
月光从破了个洞的窗纸漏进来,照在梳妆台上那枚银墨徽章上。
我摸出它,背面的"他正在背叛你"在月光下泛着冷光——原来这是他用左手写的,因为右肩旧伤发作时,他总用左手握笔。
后半夜我迷迷糊糊醒了回,听见外屋有动静。
门缝里漏出点光,沈青竹坐在藤椅上,背挺得笔直,正借着月光看我母亲的日记本。
他翻页的动作很轻,像在触碰什么易碎的东西。
第二天晨光透过窗纸时,我是被金属碰撞声惊醒的。
慕遥端着茶盘撞开门:"不好!
巷口有车!"
我抄起枕头下的枪冲出去,正撞进赵临风的视线里。
他倚在院门口的老槐树上,西装革履,手里转着把银质袖扣——那是影卫执行者的标志。"林守护者,"他笑,"韩先生让我接你回总部。"
"接?"我挡在沈青竹身前,破妄能力像潮水漫过全身,他眼底的杀意、指尖微微发颤的频率、左脚虚点地面的节奏——这些细节在我眼前连成线,"还是来'净化'?"
他瞳孔骤缩,袖扣"咔"地弹开,露出里面的细钢丝。
我早预判到他会往左边闪,侧身避开的同时,枪托砸在他肘弯。
他闷哼一声,钢丝擦着我发梢飞过,钉进身后的土墙。
"你什么时候......"
"发现你鞋底沾着镜屋的蓝漆?"我踢中他膝盖,看他踉跄着撞翻药罐,"还是闻出你身上的茉莉香——李婉秋总在香水里加龙涎香,而你,"我压着他手腕夺过袖扣,"用的是影卫总部二楼的公共香薰。"
他仰躺在地上,额角渗出血:"看来你真的不再是那个只会服从的守护者了。"
"因为我终于看清了你们的真面目。"我扯下他领口的徽章,金属硌得手生疼,"你们不是正义,是黑曜的刀。"
他突然笑了,从内袋摸出封被血浸透的信:"韩昭让我交给你——如果任务失败的话。"
信纸上的字迹我再熟悉不过,是韩昭惯用的瘦金体:"若林晚照继续调查,必要时可将其'净化'。"我攥紧信纸,指节发白。
沈青竹走过来,替我理了理被扯乱的头发:"早该想到,他们从没想过让你活着知道真相。"
慕遥举着笔记本跑出来:"解析完了!
黑曜和影卫的合作协议,还有......"她顿了顿,"韩昭的海外账户流水,每笔转账都对应着一次'清除任务'。"
沈青竹接过电脑,屏幕蓝光映着他眼底的光:"现在,轮到我们反击了。"
我望着他,突然想起母亲日记里的最后一页:"照照,真正的守护不是握枪的手,是看清真相的眼。"夜风掀起窗纸,梳妆台上的银墨徽章闪了闪。
我走过去拾起它,发现背面不知何时多了行新刻的字——"我永远在你身后"。
月光漫进来时,我瞥见抽屉里那叠从镜屋带出的照片。
最上面那张是三年前的樱花巷,我替沈青竹挡刀后,他抱着我站在雨里。
照片边缘已经开始泛黄,像段即将褪色却永远不会消失的记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