铁门被我推开的瞬间,消毒水的气味像块湿毛巾捂住鼻腔。
金属墙面泛着冷光,原本该是白墙的位置此刻挂满了A4纸,纸张边缘卷着毛边,最上面那张写着"心理评估报告——07号实验体"。
我顺着墙面挪动脚步,鞋跟磕在金属地面上发出清脆的响声,沈青竹的呼吸就在我后颈,温热的,像根无形的绳子拴着我。
"晚照。"他突然低唤。
我顺着他目光看过去,最里侧墙面的纸张比别处厚三倍,封皮上用红笔写着我的名字——林晚照。
指尖触到纸张时,我才发现那些报告不是贴上去的,是用订书机直接钉进墙面的。
金属订书钉钉穿纸背的声音像极了影卫训练时用的钢钉枪,我喉头发紧,扯下最上面那张。
"目标已接受三次幻术植入,情绪稳定,可执行高风险任务。"
血往太阳穴涌的声音比耳鸣还响。
我翻页的手在抖,纸页发出细碎的撕裂声,"记忆覆盖成功率92%,关键节点保留原始情绪——对'守护'的执念可作为行为锚点"。
有一行字被红笔圈了又圈:"破妄能力与幻术植入存在排斥反应,建议增加致幻剂剂量。"
"这是......"我的声音卡在喉咙里,像被人攥住了声带。
沈青竹的手覆在我手背,他的掌心有常年握画笔留下的薄茧,此刻却烫得惊人:"影卫的洗脑中心。
他们用幻术篡改记忆,用药物压制你的能力,让你成为听话的守护者。"
我突然想起上周执行任务时,沈青竹给我的那杯热牛奶。
他说加了助眠的蜂蜜,可我喝完后做了个怪梦——梦里我举着枪,瞄准的是个穿黑风衣的男人,他的脸被雾蒙着,却在枪响前喊了声:"阿竹。"
"阿竹?"我喃喃重复这个称呼,太阳穴突突地跳。
沈青竹的手指骤然收紧。
记忆像被人用剪刀剪开的胶卷,碎片哗啦啦涌进来:暴雨夜的仓库,我举着影卫配给的伯莱塔,准星套住男人的心脏。
他的脸慢慢清晰,是沈青竹,可又不是——他眼里没有现在的温柔,只有冷到骨子里的戒备。
"林晚照,你真以为自己在守护?"他说,"影卫要的是你的忠诚,不是你的命。"
我扣动扳机的瞬间,枪响惊飞了屋檐下的雨燕。
"不!"我踉跄后退,后腰撞在金属桌角上,疼得眼眶发酸。
沈青竹及时扶住我,他的手臂像道温暖的墙,"晚照,看着我。"
我抬头,他的瞳孔里映着我的慌乱。
"你没有杀我。"他说,声音轻得像怕震碎什么,"三年前影卫给你下达清除令,目标是叛逃的白银级执行者——沈砚。"
沈砚。
这个名字像根针,扎破了我所有的记忆气泡。
我想起档案库里那份被锁在红柜里的任务记录,执行者姓名栏写着"林晚照",目标姓名栏被黑笔涂得乱七八糟,只隐约能看出"沈"字。
"沈砚是我的曾用名。"他说,"那次任务你本该成功,但在最后一刻,你对着我的心脏开了空枪。
子弹擦着我锁骨飞过去,在墙上留下个洞。"他掀起衣领,锁骨下方有道月牙形的疤痕,"这是你送我的礼物。"
我盯着那道疤,喉咙发苦。原来不是他改了计划,是我先改了剧本。
"所以影卫把我的记忆......"
"篡改了。"他替我说完,"他们抹去了任务失败的细节,给你植入'守护画家沈青竹'的新记忆。
因为你对'守护'的执念太深,这成了最稳固的锚点。"
监控屏幕突然亮起的蓝光打断了他的话。
我转头,屏幕里李婉秋正站在镜屋入口,她穿着米色风衣,头发盘得一丝不苟,手里拿着影卫的定位器。
"晚照,你最近总说梦见穿白大褂的女人。"沈青竹的声音突然沉下来,"那是负责给你做幻术植入的研究员,李婉秋的直属下属。"
我想起上周在茶水间,李婉秋拍着我肩膀说"小照最近太辛苦了",她指尖的香奈儿香水味还残留在我制服上。
原来她不是关心,是确认我被洗脑后的情绪是否稳定。
"他们来了。"沈青竹拉着我往走廊跑,"得去负二层拿记忆芯片,只有那能证明你的真实记忆。"
破妄能力在眉心灼烧,我能清晰感知到前方走廊的异常——右侧通风口有金属摩擦声,墙角的灭火器比正常位置偏移了五厘米,天花板的应急灯电流声比别处高两分贝。
"通风口!"我拽着他往左边扑,一支麻醉针擦着他耳尖射进墙里,金属针头在墙面迸出火星。
沈青竹反手将我护在身后,从外套里摸出慕遥给的干扰器。
干扰器红光闪烁的瞬间,走廊尽头的警报声炸响。
"跟紧我。"他说,声音里带着我从未听过的狠劲,"这次换我守护你。"
我们在走廊里狂奔,金属地面的回声像无数个我在奔跑。
监控屏幕里李婉秋的身影越来越近,她的嘴唇在动,我不用听也知道她在说什么——"格杀勿论"。
转过最后一个转角时,沈青竹突然停住。
他指着墙上的电子锁,密码区泛着幽蓝的光。
我摸出腰间的枪,用枪托砸碎密码锁,电流窜过指尖的刺痛让我清醒。
"进去。"他推我进门,自己挡在门口。
门内是间狭小的设备室,墙上挂着几十个档案袋,最上面那个写着"林晚照 记忆备份"。
我抓过档案袋的瞬间,外面传来李婉秋的声音:"林晚照,你以为自己逃得掉?"
沈青竹反手锁上门,转身时额角已经渗出血。
我这才发现他后背的衣服被划开道口子,暗红色的血正往外渗——刚才躲麻醉针时,他替我挡了守卫的匕首。
"沈青竹!"我扑过去按住他的伤口,手指沾了满手的血,"你受伤了!"
他却笑了,笑得像我们第一次在画室见面时那样温柔:"没事,这血是热的,说明我还活着。"
警报声越来越响,我听见外面有钥匙插入锁孔的声音。
沈青竹握住我的手,把记忆芯片塞进我掌心:"拿好这个,出去后找慕遥,她知道怎么恢复记忆。"
我攥紧芯片,破妄能力在体内翻涌。
这次我不仅能感知陷阱,还能听见李婉秋的脚步声——她离门只有三步远。
"我们一起出去。"我把他的手按在我心脏位置,"我保证。"
他的手指隔着衣服贴住我的心跳,突然低头吻了吻我额头:"晚照,你看。"
我顺着他目光看过去,设备室的窗户正对着镜屋的后巷。
雨不知什么时候停了,云层裂开道缝,月光漏下来,在地面投下我们交叠的影子——这次我的影子和我动作一致,左手握着枪,右手攥着芯片,身后站着个穿墨绿外套的男人。
"那是真实的我们。"他说。
门被撞开的瞬间,我拽着他冲向窗户。
金属窗框割破了我的手腕,沈青竹抱着我翻出去时,我听见李婉秋的尖叫穿透夜色。
后巷的风灌进领口,我望着怀里的记忆芯片,突然想起母亲日记里的一句话:"照照,你的眼睛是最锋利的刀,别让任何人蒙住它。"
现在,我终于握住了刀柄。
沈青竹的血滴在我手背上,温热的,像句没说完的承诺。
我们跌跌撞撞跑过三个路口,慕遥的车突然从巷口窜出来,车灯照亮了他苍白的脸。
"上车!"慕遥摇下车窗喊。
我扶着沈青竹坐进后座,他靠在我肩上,呼吸越来越弱。
我扯开他的外套检查伤口,血已经浸透了衬衫,可他还在笑:"别担心,画家最怕的是手残,不是流血。"
慕遥把车开得飞快,后视镜里李婉秋的影子越来越小。
我望着车外倒退的街灯,突然想起镜屋里那份写着我名字的报告最后一页——"实验体存在不可控变量:对'沈'姓目标的异常情感"。
原来他们早知道。
原来我从未被完全洗脑。
沈青竹的手指在我掌心动了动,我低头,他正用沾血的手指在我手心里写字。
一笔一画,很慢,却很清晰——
"我在。"
车拐进藏身处的巷子时,晨雾正漫过青石板。
慕遥把车停在老槐树下,回头看我们:"到了。"
我扶着沈青竹下车,他的重量几乎全压在我身上。
藏身处的木门虚掩着,里面飘出熟悉的中药味——是慕遥提前熬好的。
我望着门里暖黄的灯光,突然觉得这三年的迷雾正在散开。
记忆芯片在口袋里发烫,沈青竹的血在我手腕结痂,而我的破妄能力,正像颗刚发芽的种子,在胸口拼命生长。
李婉秋的车声还在远处响着,但我知道——
这次,我们不会再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