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把追踪器上的纸条按在台灯下,灯丝在玻璃罩里发出细微的噼啪声。
键盘上还亮着"青松"的档案页,红笔批注的"若我'死'去"几个字被阴影切得支离破碎。
窗外的风掀起草稿纸,那张被打印机吐出来的废弃画稿突然扫过手背——月光下的废弃印刷厂,窗口人影的轮廓,和我昨晚藏身的角度分毫不差。
我弯腰去捡,一张边角卷起的照片从画稿夹层里滑出来。
相纸边缘泛着黄,像是被反复折叠过。
照片里沈青竹穿着灰衬衫,身边站着个穿墨绿大衣的女人——是慕遥。
背景是座尖顶斑驳的废弃教堂,两人都望着镜头外的某个方向,沈青竹手里攥着半卷画纸,慕遥的指尖搭在他手腕上,像是在提醒什么。
我的指甲掐进掌心。
三天前在便利店门口,我亲眼看见慕遥把一个金属盒子塞进沈青竹怀里,转身时她扫了我一眼,目光冷得像淬过冰。
当时我断定她是黑曜派来监视的,现在照片上她耳后那枚银质蝴蝶耳钉,和沈青竹画具箱底那枚蝴蝶形状的铜制镇纸,轮廓完全吻合。
手机在桌面震动,是沈青竹的消息:"明天城郊老宅写生,雨具带厚些。"对话框背景还是我去年偷拍的他作画时的侧影,调色盘上堆着新挤的钴蓝和赭石。
我盯着屏幕,喉结动了动——他向来知道我最抗拒雨天,三年前在暴雨里守他三天三夜时,我发着烧还硬撑,他却突然把伞往我这边偏了十五度,说"林守护者的手要稳,别抖"。
凌晨四点,我把微型录音器粘在衣领内侧。
镜子里的人眼尾泛红,颈间那把画室钥匙随着呼吸轻晃。
我摸了摸后腰的配枪,枪套边缘磨得发毛,像沈青竹常摸的那支狼毫笔杆。
沈青竹的车停在楼下时,雨刚落起来。
他撑着墨绿伞站在车边,看见我时睫毛沾了雨珠,笑意在伞沿下晕开:"晚照,你今天穿的是我送的那件风衣。"我低头看,藏蓝呢料上还留着他画室里的松节油味道——他总说这种味道能盖住枪油味。
车里开着暖气,雨刮器左右摆动的声音像心跳。
我盯着他握方向盘的手,骨节分明的指节上沾着浅褐色颜料,是熟褐,用来调和阴影的颜色。"老宅后面有片野蔷薇,"他突然说,"去年这时候开得正好,我画了幅《雨幕》,你在楼下等我的时候,我偷偷画过你转身的侧影。"
我喉咙发紧。
录音器贴着皮肤发烫,他的声音被雨打在车窗上的响动揉碎,我却听见自己心跳声里混着三年前的回响——那时我以为他是需要被保护的羔羊,他却在我替他挡刀时,用画框砸晕了偷袭的杀手。
老宅的木门吱呀作响。
沈青竹的伞几乎全罩在我头顶,自己右肩湿了一片。
他摸出钥匙时,我瞥见那串钥匙环上挂着枚褪色的银墨徽章——影卫的标志,和我颈间那枚守护者徽章形状相同,只是背面刻着执行者的编号。
"跟我来。"他拉住我的手腕,温度透过雨湿的衣袖渗进来。
转过雕花木屏,墙面上密密麻麻贴满照片和文件:影卫高层与黑曜董事的握手照、标注着"清除"的任务名单、还有我亲手递交给上级的保护日志——每一页都被红笔圈出"沈青竹"三个字,旁边写着"棋子"。
我后退半步,后腰抵上冰凉的墙。
沈青竹的手指划过一张任务记录,纸角卷起:"三年前他们让我当诱饵,引你入局。
你越在乎我,就越不会怀疑组织的目的。"他侧过脸,雨水顺着窗棂滴在他肩线,"但你第一次替我挡子弹时,我就改了计划。"
门外传来脚步声。
我本能去摸枪,手腕却被他扣住。
他的掌心有常年握画笔磨出的薄茧,按在我脉搏上:"他们是影卫的人,来销毁证据。"
慕遥的声音突然从门外传来,带着急促的喘息:"青竹,监控显示有三个人带了枪。"她推开门时,发梢滴着雨,目光扫过我时顿了顿,又转向沈青竹:"晚照的追踪器被定位了,他们知道她在这儿。"
我的太阳穴突突跳着。
沈青竹的手指还扣着我手腕,体温透过皮肤往血管里钻。
他的眼睛在阴影里发亮,我突然想起档案里他"叛逃"前的报告——"若我'死'去,请相信那是唯一的出路"。
"现在,"他的拇指轻轻摩挲我腕骨,"你要选择信谁。"
有什么东西在眼底炸开。
我忽然看清他瞳孔里的倒影:不是画室的调色盘,不是暴雨里的伞,是三年前我替他挡刀时,他眼里翻涌的血色;是上个月我发烧时,他煮的姜茶里浮着的枸杞,数得整整齐齐三十七颗;是昨晚他说"她来了"时,目光穿过破窗落在我藏身处的温柔。
还有,爱意。
脚步声撞在木门上。
我抽出枪,保险栓的轻响在密室里格外清晰。
沈青竹笑了,像终于等到春天的枝桠,他伸手替我理了理被雨水打湿的刘海:"跟我来,我们要去见个人——能让影卫和黑曜一起崩溃的人。"
慕遥递来一把伞,伞面是沈青竹常画的钴蓝色。
我跟着他往门外走,雨水打在伞面上,模糊了他的背影。
他的肩线还是三年前那副模样,却让我想起照片里废弃教堂的尖顶——历经风雨,却始终朝着天空。
我摸了摸衣领里的录音器,它还在工作。
可此刻我突然觉得,有些真相,或许不需要录音来证明。
只是当他推开木门的瞬间,我望着他被雨幕拉长的影子,喉间突然泛起一丝钝痛——他说要带我去见的人,真的能让一切归零吗?
还是说,这不过是另一场更大的局?
雨还在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