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站在甜点区的工作台前，小心翼翼地用抹刀修整着一个巧克力慕斯的... 更多精彩内容，尽在话本小说。" />
程予乐在"星辰"餐厅的第七天，手指上的水泡终于变成了茧。
他站在甜点区的工作台前，小心翼翼地用抹刀修整着一个巧克力慕斯的边缘。苏媛在旁边制作糖花，两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天。
"所以你真的连续三天都六点前到岗？"苏媛挑起一边眉毛，"我打赌纪主厨肯定注意到了。"
程予乐耸耸肩，继续专注于手中的工作："他只是要求完美，这没什么错。"经过一周的地狱式训练，他开始理解纪星辰的标准——每一毫米的误差，每一秒的偏差，都可能毁掉整个作品。
"哇哦，"苏媛吹了个口哨，"看来某人已经成功被'星辰化'了。"
程予乐正想反驳，厨房的门突然被猛地推开。林强大步走进来，脸色阴沉得像暴风雨前的天空。
"VIP区出了问题，"他粗声说，"3号桌的客人退回了覆盆子千层酥，说是'毫无新意的平庸之作'。"
厨房里瞬间安静下来。所有人都知道VIP3号桌今天坐的是美食评论家克莱尔·温斯顿，她的专栏可以成就也可以毁掉一家餐厅。
"纪主厨呢？"苏媛小声问。
"正在前厅灭火，"林强冷笑一声，"但他需要一个新的甜点，十五分钟内。"他的目光扫过甜点区，最后落在程予乐身上，"既然我们的'创意天才'这么受赏识，不如让他来表现一下？"
程予乐感到所有人的视线都刺在自己背上。这是林强惯用的伎俩——把他推到风口浪尖，等着看他出丑。
"我..."程予乐刚要开口，厨房的门再次打开。
纪星辰走了进来。他的表情比平时更加冷峻，嘴角绷成一条直线。"温斯顿女士想要一些'有灵魂'的东西，"他的声音里带着压抑的怒火，"而不是'机器量产的精确垃圾'。"
最后四个字像刀子一样扎进整个甜点团队的心脏。程予乐看到苏媛的脸色变得惨白。
"我们有什么备用的甜点基底？"纪星辰环视众人。
林强立刻报出一串名字："巧克力熔岩蛋糕、柠檬挞、香草奶冻..."
"太普通。"纪星辰打断他，"她今天已经尝过三道主菜，甜点需要清爽但有冲击力。"
一个想法突然闪过程予乐的脑海。他咬了咬嘴唇，鼓起勇气举起手："我...有个想法。"
纪星辰锐利的目光转向他："说。"
"比赛时我做过的改良版'仲夏夜之梦'，"程予乐语速加快，"茉莉花茶慕斯配青梅酱，加上糖艺装饰。清爽解腻，视觉上也有亮点。"
"需要多长时间？"
"如果简化装饰部分，十五分钟。"程予乐心跳如鼓，"但需要用到青梅酒，我不知道餐厅有没有..."
"储藏室第三排左数第五瓶，日本进口的。"纪星辰毫不犹豫地说，然后停顿了一秒，"做吧。"
程予乐瞪大了眼睛："真的？"
"你只有十四分钟了。"纪星辰看了眼手表，转身对其他人大声说，"其他人，继续手头工作！今天的服务还没结束。"
接下来的十四分钟可能是程予乐人生中最紧张的时段。他的手指在微微发抖，但动作却异常精准。称量、搅拌、调味，每一个步骤都在他脑海中清晰如地图。苏媛主动帮忙准备模具和装饰，而林强则站在远处冷眼旁观。
当程予乐最后用喷枪快速烤出慕斯表面的焦糖层时，他的后背已经湿透了。成品不如比赛时精致，但茉莉花的清香和青梅的酸甜气息完美融合在一起，在炎炎夏日里确实令人食指大动。
纪星辰亲自检查了成品。他拿起小勺尝了一口，表情没有任何变化。
"装饰粗糙，"他最终评价道，"但风味组合...合格。"他示意服务员，"送去吧。"
程予乐长舒一口气，差点瘫坐在椅子上。苏媛偷偷对他竖起大拇指。
十分钟后，服务员带回消息：温斯顿女士非常喜欢这道甜点，要求见见制作的甜点师。
纪星辰点点头，对程予乐说："去吧，别多说废话。"
程予乐跟着服务员穿过富丽堂皇的餐厅走廊，心跳再次加速。VIP区比主餐厅更加私密，每张桌子都被艺术性的屏风半包围着。
克莱尔·温斯顿是一位六十岁左右的优雅女性，银灰色的头发挽成一个精致的发髻。她锐利的目光在程予乐走近时上下打量着他。
"所以，你就是给我带来这份惊喜的年轻人？"她的声音比想象中柔和。
程予乐微微鞠躬："是的，女士。希望您喜欢这道甜点。"
"喜欢？亲爱的，它让我想起了三十年前在京都吃过的一款和果子。"温斯顿女士微笑着，"茉莉和青梅的组合很妙，但真正打动我的是里面那一点点橙花水——大胆的尝试。"
程予乐眨了眨眼："您能尝出来？我只加了一小滴..."
"我的舌头上了保险，年轻人。"她轻笑，"告诉我，为什么这道甜点不在常规菜单上？"
"因为..."程予乐犹豫了一下，"它不够'星辰标准'。装饰部分需要更多打磨。"
温斯顿女士意味深长地看了他一眼："有时候，完美主义会扼杀灵魂。你的甜点有灵魂，年轻人，这在当今餐饮界很罕见。"她递过一张名片，"如果你哪天想换个环境，给我打电话。"
程予乐接过名片，不知该如何回应。正当他尴尬时，纪星辰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抱歉打扰，温斯顿女士。我需要借用我的甜点师一会儿，厨房出了点小状况。"
程予乐转身，看到纪星辰站在几步之外，表情平静得看不出任何"小状况"的迹象。
"当然，"温斯顿女士了然一笑，"不过纪主厨，你应该多给这位年轻人一些发挥空间。天才需要呼吸的余地。"
纪星辰的嘴角绷紧了："感谢您的建议。请慢用。"
回厨房的路上，纪星辰一言不发。程予乐跟在他身后，手里紧攥着那张名片，不确定自己是否又做错了什么。
一进厨房，纪星辰就转向他："名片。"
程予乐乖乖递过去。纪星辰扫了一眼，冷笑一声扔进了垃圾桶："克莱尔·温斯顿以挖角年轻厨师闻名。她看中的是你的潜力，不是为你着想。"
程予乐张了张嘴，又闭上了。他知道纪星辰说得对，但被这样粗暴地对待还是让他心里一阵发闷。
"今天你做得...可以。"纪星辰突然说，声音低得几乎听不见，"但别让一次小成功冲昏头脑。明天六点，我要看你重新尝试覆盆子千层酥。"
说完，他转身走向办公室，留下程予乐站在原地，嘴角不受控制地上扬。这大概是纪星辰能给出的最高评价了。
那天晚上，程予乐破天荒地没有直接回家。他坐在员工休息室里，翻看着餐厅的甜点配方集。这些配方都被精心装订成册，每一页上都有密密麻麻的笔记和修改记录——全是纪星辰的笔迹。
"偷看主厨的秘方？胆子不小啊。"
苏媛的声音吓了程予乐一跳。她笑着在他对面坐下，递过一杯热巧克力。
"只是好奇，"程予乐合上配方集，"这些配方太完美了，简直像数学公式。"
"因为它们就是。"苏媛啜了一口自己的饮料，"纪主厨相信甜点是一门精确科学，温度差一度，材料多一克，都会毁掉整个作品。"
程予乐皱起眉头："但甜点也应该有情感，有惊喜。就像我今天用的橙花水，那是我外婆的秘方，食谱上永远不会写..."
"什么秘方？"
两人同时转头。纪星辰站在门口，手里拿着一叠文件。程予乐不知道他听到了多少，心跳漏了一拍。
"我...我只是说有时候个人化的调整能给甜点带来独特风味。"程予乐结结巴巴地解释。
纪星辰走进来，把文件放在桌上："比如？"
程予乐深吸一口气："比如在巧克力慕斯里加一小撮辣椒粉，或者在柠檬挞的馅料里混入一点薰衣草。微小的变化能让味道更有层次。"
"随机性不等于创造力。"纪星辰冷冷地说，"顾客每次来都应该得到完全相同的完美体验。"
"但人不是机器！"程予乐突然激动起来，"情绪、记忆、惊喜，这些才是美食的灵魂。一道甜点应该能让人想起某个夏天，某次旅行，或者..."他顿了顿，"或者外婆的厨房。"
厨房里一片寂静。苏媛瞪大了眼睛，显然没想到程予乐敢这样反驳纪星辰。
纪星辰的表情难以捉摸。他慢慢走近程予乐，灰蓝色的眼睛深不可测："你外婆用橙花水？"
程予乐点点头："她说是从她母亲那里学来的，能让人心情平静。"
"多少量？"
"一茶匙茉莉花茶配...一滴橙花水。"程予乐有些惊讶于纪星辰的关注点，"太多会发苦。"
纪星辰沉默了一会儿，突然说："明天提前一小时到。我要看你做完整的'仲夏夜之梦'。"
说完，他拿起文件离开了休息室，留下程予乐和苏媛面面相觑。
"我刚才是产生幻觉了，还是纪主厨真的对你外婆的秘方感兴趣？"苏媛小声问。
程予乐摇摇头，同样困惑："不知道，但他好像...对橙花水特别在意？"
"不管怎样，"苏媛拍拍他的肩膀，"你大概是第一个敢和他争论甜点哲学还活着出来的人。恭喜。"
第二天清晨，程予乐比约定时间更早到达餐厅。厨房里空无一人，晨光透过高窗洒进来，给不锈钢工作台镀上一层柔和的色彩。他开始准备食材，动作比一周前熟练了许多。
当纪星辰准时出现在厨房时，程予乐已经完成了慕斯基底和青梅酱的准备。
"开始吧。"纪星辰简单地说，靠在对面工作台边观察。
程予乐全神贯注地投入制作。这一次，他没有被紧张干扰，每一个步骤都做得尽善尽美。当制作到橙花水时，他特意用量勺精确测量，然后递给纪星辰检查。
纪星辰接过量勺，闻了闻，然后出乎意料地——尝了一滴。他的眼睛微微眯起，像是在回忆什么遥远的味道。
"继续。"他把量勺还回来，声音有些不同，但程予乐说不出具体哪里不同。
当成品完成时，程予乐自己都感到惊艳。糖艺蜻蜓翅膀在灯光下折射出彩虹般的光彩，慕斯完美脱模，表面光滑如丝。
纪星辰尝了一口，停顿，又尝了一口。他的表情依然严肃，但眼神变得专注而深邃。
"描述你的创作理念。"他突然说。
程予乐愣了一下："我...我想捕捉夏天的感觉？不只是甜，还有那种微妙的、转瞬即逝的...忧郁。就像夏夜结束时，你知道美好的东西不会永远持续的那种感觉。"
纪星辰放下勺子："感性。不专业。"
程予乐的肩膀垮了下来。
"但，"纪星辰继续道，"确实有...触动。"他转向程予乐，"从今天起，你每周可以有一天提前两小时下班，去完善你的创意作品。我要看到成果。"
程予乐瞪大了眼睛："真的吗？谢谢主厨！我一定——"
"别让我后悔这个决定。"纪星辰打断他，转身走向办公室，但程予乐发誓他看到主厨的嘴角有一丝几乎不可察觉的上扬。
接下来的几周，程予乐逐渐找到了在"星辰"的节奏。白天，他严格按照纪星辰的标准完成分配的任务；每周三下午，他则有机会在餐厅的小试验厨房里捣鼓自己的创意作品。有时候是改良传统配方，有时候是完全原创的尝试。
而最让程予乐惊讶的是，纪星辰真的会品尝每一款他的实验作品。批评依旧严厉——"太甜"、"质地不均匀"、"装饰粗糙"——但频率明显增加了。有时候，纪星辰甚至会提出具体的技术建议，或者分享一些专业技巧。
一个雨天的午后，程予乐正在试验一款融合了伯爵茶和黑醋栗的慕斯蛋糕。纪星辰突然出现在试验厨房门口，手里拿着两杯咖啡。
"休息一下。"他把其中一杯递给程予乐，然后审视着工作台上的半成品，"黑醋栗？"
程予乐点点头，接过咖啡。他注意到这杯加了双份糖和奶，正是他喜欢的方式——一定是苏媛告的密。
"我尝试用茶香平衡黑醋栗的酸度，"程予乐解释道，"但总觉得少了点什么..."
纪星辰拿起一个小勺，尝了尝慕斯糊，然后从架子上取下一小瓶香料："试试肉豆蔻，微量。"
程予乐照做了。果然，一点点肉豆蔻的温暖香气让整个风味立体起来。他惊讶地看着纪星辰："这太神奇了！你怎么想到的？"
"经典搭配。"纪星辰淡淡地说，但程予乐注意到他的眼神有一丝满足，"你的问题是有时太追求创新，忽略了几个世纪积累的智慧。"
程予乐不服气："但创新不就是打破常规吗？"
"只有先掌握规则，才有资格打破它。"纪星辰放下咖啡杯，"就像你的橙花水——有效，因为用量精确。再多一点就会毁掉整个平衡。"
程予乐若有所思地点点头。他突然意识到，这可能是他们第一次像同事一样自然交流，而不是严厉的上下级关系。
雨点敲打着厨房的窗户，室内的空气因为蒸汽而变得温暖潮湿。程予乐偷偷观察着纪星辰的侧脸——在柔和的灯光下，那些平日里锋利的线条似乎也变得柔和了些。
"你为什么选择做甜点师？"程予乐鼓起勇气问。
纪星辰沉默了一会儿，就在程予乐以为他不会回答时，他开口了："甜点是完美的追求。温度、时间、比例...一切都可以被精确控制，创造出可预测的完美结果。"他顿了顿，"不像人。"
程予乐笑了："但人才会让甜点有灵魂啊。同样的配方，不同人做出来味道就是不一样。"
"那是缺陷，不是特色。"纪星辰反驳，但语气没有往常的严厉。
"我不同意，"程予乐大胆地说，"我外婆的橙花水秘方从来没有标准用量，她总是说'看着加'，但每次味道都完美。"
纪星辰的表情突然变得复杂。他放下杯子："回去工作吧。明天我要看到黑醋栗慕斯的完整方案。"
他转身离开，但程予乐注意到他的步伐比平时慢了一些，仿佛在思考什么。
那天晚上，程予乐躺在床上，回想白天与纪星辰的对话。他越来越好奇这个表面冷硬的男人背后藏着什么故事——为什么他对橙花水如此在意？为什么他如此执着于绝对的控制和完美？
窗外，一颗星星在城市的灯火中倔强地闪烁着。程予乐想起自己第一天踏入"星辰"时看到的那个标志——一颗简洁而优雅的星星。就像纪星辰本人一样，遥远、明亮、充满谜团。
带着这些思绪，程予乐慢慢进入梦乡。他不知道的是，在同一时刻，纪星辰正坐在办公室的灯光下，翻看着一本老旧的食谱笔记，其中一页上潦草地写着"橙花水——两滴，不能多"，字迹已经褪色多年。
京公网安备11010502036362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