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房厚重的红木门虚掩着，门楣上方悬挂的老照片在昏暗光线下泛着微光。秦慕烟站在门口，指尖悬在冰凉的金属门把手上迟迟没有落下。照片里父亲笑得爽朗，年轻的江深站在旁边，眉眼间还带着青涩，两只手规规矩矩地贴在裤缝。
"进来。"门内传来的声音低沉沙哑，像被砂纸磨过。
秦慕烟深吸一口气推门进去，浓重的旧书香气扑面而来。深棕色书架从地面直抵天花板，塞满了烫金封面的典籍，阳光被厚重的天鹅绒窗帘挡在外面，只有几缕顽强的光线穿透缝隙，在空气中投下漂浮的尘埃。红木书桌上散乱地放着几份文件，砚台里的墨汁早已干涸。
江深背对着她站在窗前，指尖夹着支未点燃的雪茄。晨光勾勒出他挺拔的背影，黑色衬衫领口微敞，露出锁骨处淡粉色的抓痕——那是昨晚她失控时留下的印记。听到脚步声，他没有回头，只是将雪茄烦躁地扔在水晶烟灰缸里。
"十年前到底发生了什么？"秦慕烟的声音在安静的书房里格外清晰，"你说刀是冲爸爸来的，可警察明明说是意外车祸。"
江深的肩膀几不可察地抖了一下。他缓缓转身，脸上没什么表情，但眼底的红血丝暴露了他彻夜未眠。"过来。"他朝她伸出手，掌心向上，那道月牙形的疤痕在苍白皮肤下格外显眼。
秦慕烟犹豫着走过去，指尖刚碰到他的掌心就被紧紧攥住。他的手很烫，掌心纹路里似乎还残留着 yesterday 处理伤口时药膏的清凉气息。她被迫站得更近，能闻到他身上雪松混着烟草的味道，还有一丝若有若无的消毒水味。
"看着我。"江深捏着她的下巴，强迫她抬起头，"现在要告诉你的事，可能会毁了你对这个世界的认知。确定要听吗？"
他的指尖带着薄茧，摩挲过她颤抖的下颌。秦慕烟眨了眨眼，睫毛上还沾着没擦干净的泪珠，在昏暗光线下像层薄雾。她想起刚才在餐厅林薇薇怨恨的眼神，想起江深十年来如一日的照顾，想起自己昨晚发烧时无意识的依赖。
"是。"她轻轻挣开他的手，声音却比刚才坚定，"我已经十八岁了，不是需要被蒙在鼓里的小孩。"
江深盯着她看了很久，久到秦慕烟以为他会改变主意。后来他忽然松开手，转身走到书桌前拉开最底层抽屉，取出个积满灰尘的棕色皮箱。金属锁扣已经生锈，打开时发出刺耳的"咔哒"声。
"看看吧。"他把箱子推到她面前，自己则转身走到酒柜旁倒了杯威士忌，冰块撞击杯壁的声音在寂静中格外清晰。
秦慕烟蹲下身，小心翼翼地拨开箱子里的旧报纸。最上面是本熟悉的相册，封面已经褪色，正是她十五岁生日时江深送的那本。她颤抖着手翻开，里面贴着她从小到大的照片——周岁时抱着奶瓶的傻样，小学第一次得奖状时歪歪扭扭的站姿，初中军训晒得漆黑的笑脸...每张照片下面都用钢笔写着日期和当时的小事。
翻到某一页时她忽然停住。照片上十五岁的她穿着江深宽大的衬衫，坐在地板上拼乐高城堡，舌头习惯性地微微伸出。下面的字迹比其他页更深，墨水甚至有些晕开："今日第一次来例假，疼得冒冷汗。给她煮了红糖姜茶，笨手笨脚差点把厨房烧了。以后要学做更多甜品，让我的小姑娘每天都开开心心。"
"这..."秦慕烟抬起头，眼眶发热，"你怎么会..."
江深仰头喝尽杯中的威士忌，喉结滚动的弧度在昏暗中格外明显。"继续往下翻。"他的声音有点哑。
相册下面是厚厚的一沓文件。最上面是份医学诊断书，日期是十年前她八岁那年。秦慕烟的心脏猛地一沉，飞快地浏览内容——过敏性紫癜，严重并发症，建议立刻住院治疗。她完全不记得自己得过这种病，更不记得当时情况有多危急。
"为什么我从来不知道？"她的手指发颤，几乎握不住那几张纸，"我以为我小时候很健康..."
"因为有人替你扛下了。"江深走到她身后，双手搭在她颤抖的肩上，温热的呼吸喷洒在她耳边，"当时你父母的公司刚出事，王叔忙着应对破产危机，根本没空管你。你半夜咳血时，是我背着你跑了三条街找医院。"
秦慕烟的眼泪"啪嗒"滴在诊断书上，晕开一小块墨迹。她想起八岁那年夏天，总觉得江深身上有种消毒水味道，每次问起他都笑着说是医院义诊留下的。想起自己住院期间，他每天都提着保温桶来，里面装着她最爱吃的草莓布丁。
"那爸爸..."她哽咽着问不下去。
江深沉默着从箱子底部取出个红色绒布包裹的东西。打开的瞬间，秦慕烟倒抽一口冷气——那是把沾满暗红色污渍的折叠刀，刀刃上的缺口触目惊心。
"十年前的除夕夜，"江深的声音平静得可怕，却带着不易察觉的颤抖，"有人绑架了你，要王叔交出公司核心技术。他们把你关在郊区废弃仓库，我去救你时..."
记忆像潮水般涌来。秦慕烟片段式地想起昏暗的仓库，刺鼻的铁锈味，还有男人凶狠的叫骂声。她当时缩在角落，看着高大的江深挡在她身前，后背渗出的红色染透了白色衬衫。
"我只记得你流血了..."她喃喃道，"以后每次问起，你都说是骑自行车摔的..."
"因为那时我答应过你爸爸，永远不让你知道这些事。"江深蹲下身，从脖子上摘下条银链。吊坠打开，里面是张微缩照片——五岁的秦慕烟抱着江深的脖子，笑得露出两颗小虎牙。"他临终前攥着我的手，血都染红了这张照片。"
秦慕烟的目光被银链反光刺得生疼。她忽然想起十五岁那年替江深系领带时的场景，他喉结滚动的弧度，骤然变深的眼神，还有自己落荒而逃后剧烈的心跳。原来有些情感早已埋下种子，只是她一直懵懂不知。
"所以林薇薇说的..."她深吸一口气，声音抖得不成样子，"你对我好，不是因为兄妹情，而是因为爸爸的遗言？"
江深猛地抓住她的手腕，力道大得几乎要捏碎她的骨头。他的眼睛里布满红血丝，像困在笼子里的野兽。"你觉得十年时间，我能装成这样吗？"他低吼着将她按在书架上，书脊硌得她后背生疼，"你以为每次看你和别的男生说话，我心里是什么滋味？你以为强忍着不碰你，看着你穿着我的衬衫在屋子里乱跑，有多难熬？"
他越靠越近，滚烫的呼吸喷洒在她脸上。秦慕烟能清晰地看到他眼底的痛苦和挣扎，还有那份她从未读懂过的深情。书房里的空气仿佛凝固了，只有两人急促的呼吸声和心跳声交织在一起。
"我..."秦慕烟张了张嘴，却发现喉咙干涩发不出声音。她的心脏跳得飞快，感觉有什么东西要从胸腔里蹦出来。
江深忽然松开手，猛地后退几步，转身狠狠一拳砸在墙上。实木墙板发出沉闷的响声，墙皮簌簌落下。他背对着她，肩膀剧烈起伏，像是在极力克制什么。
"是。"他的声音沙哑得几乎听不清，"最初是因为承诺。但从什么时候开始变的，我自己也说不清。可能是你第一次叫我'哥哥'，可能是看你趴在我腿上看动画片睡着，也可能..."他转过身，眼底是从未有过的脆弱，"是你十五岁那天晚上，穿着我的衬衫闯进我房间，问我能不能陪你睡。"
秦慕烟的脸"腾"地一下红透了。她确实不记得自己做过这种事，但潜意识里总觉得江深的房间有种让人安心的味道。每年打雷的夜晚，她都会偷偷溜进他房间，蜷缩在床边的地毯上睡。
"我..."她想说些什么，却被江深的动作打断。
他弯腰从散落的文件中捡起一张纸，狠狠甩在她面前的地板上。"看看这个！"他的声音里充满嘲讽，却带着不容忽视的痛苦。
纸张的最上方印着"抚养协议"四个大字，签名处是江深龙飞凤舞的名字和早已褪色的日期。秦慕烟颤抖着捡起来，越往下看，手指抖得越厉害——协议规定江深需抚养她至十八岁成年，期间不得与她发生任何超越兄妹的关系，否则将失去所有继承权。
"所以这十年..."她抬起头，泪眼婆娑，"你一直在演戏？"
江深突然笑了起来，笑声在空旷的书房里格外刺耳。"演戏？"他上前一步，猛地攥住她的手腕，将她的手按在自己胸口，"那这个呢？骗你玩的？"
秦慕烟能清晰地感受到他心脏剧烈的跳动，隔着薄薄的衬衫传来灼热的温度。她想起昨晚他拥抱的力度，吻的温柔，还有说"我的新娘"时眼底的狂喜。那些真真切切的感觉，怎么可能是演出来的？
"那为什么..."
"因为我爱你！"江深打断她的话，声音里充满绝望，"爱到愿意遵守那狗屁协议，爱到宁愿你恨我，也不想让你知道这些肮脏事！"
他忽然撕开自己的衬衫，露出线条流畅的脊背。秦慕烟的呼吸瞬间停滞——纵横交错的疤痕布满他的后背，最狰狞的一道从肩胛骨延伸到腰侧，形状与那把旧刀的缺口完美吻合。阳光透过窗帘缝隙正好照亮那些疤痕，在苍白皮肤上投下深浅不一的阴影。
"十年前那把刀是冲你来的。"江深的声音低沉而平静，仿佛在说别人的故事，"如果不是我替你挡了一下..."
秦慕烟再也忍不住，扑进他怀里失声痛哭。她把脸埋在他沾着烟草味的衬衫上，泪水浸湿了布料，温热地贴在他皮肤上。那些她从未在意过的细节此刻蜂拥而至——他从不穿露背装，夏天再热也要盖着薄被睡觉，还有每次拥抱时都刻意保持的微妙距离。
"对不起..."她哽咽着说，"对不起..."
江深僵直的身体缓缓放松，犹豫着抬起手，轻轻放在她颤抖的背上。他的动作很轻，带着一丝不确定，仿佛怕惊扰了怀中的珍宝。"傻瓜。"他的声音温柔得能滴出水来，"该说对不起的是我。"
秦慕烟摇摇头，哭得更凶了。她想起自己昨天的歇斯底里，想起那些伤人的话，心里像被针扎一样疼。这个男人守护了她十年，承受了那么多痛苦，她却因为几张虚假的照片就质疑他的深情。
"协议..."她吸了吸鼻子，从他怀里抬起头，泪眼朦胧地看着他，"现在还有效吗？"
江深低头看着她泛红的眼睛，忽然低低地笑了起来。他伸手擦掉她脸颊的泪珠，动作温柔得不像话。"撕了。"他指了指地上的纸屑，"从昨晚你说不是兄妹情开始，就撕了。"
秦慕烟顺着他指的方向看去，果然在书桌旁看到撕碎的纸片。阳光正好照在其中一片上，她鬼使神差地捡起来，发现背面似乎写着什么。
"这是..."她疑惑地翻转纸片，呼吸瞬间停滞。
四个苍劲有力的钢笔字映入眼帘——吾妻慕烟。墨迹早已褪色，边角微微卷曲，显然是很久以前写的。秦慕烟的心脏像被什么东西狠狠撞了一下，眼泪再次涌出眼眶。
她抬起头，恰好对上江深的目光。他站在逆光处，脸上表情看不真切，只有眼底的温柔清晰可见，像最深沉的大海，包容了她所有的任性和不懂事。书房里静得能听到灰尘飘落的声音，还有两人越来越近的心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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