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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4 章:玉碎宫倾

双生子深宫夗

香炉里最后一缕青烟散了,殿外的天色彻底暗了下来。花千骨依然跪在蒲团上,灵位前的白烛燃到了一半,蜡油顺着银台往下淌,在桌面上积成一小片晶亮的水洼。

"娘娘,夜深了。"锦柔不知什么时候又回来了,手里捧着件驼色披风,声音比先前稳当些,"外面起风了,仔细着凉。"

花千骨没动。她的目光落在灵位上那个"默"字,心口像是被人用钝刀子一下下割着,疼得她喘不过气。三天前听到死讯时那种天旋地转的感觉又涌了上来,眼前阵阵发黑。

锦柔见她不动,只好轻轻把披风搭在她肩上。"双生子还在偏殿等着呢,小的们说,两位小殿下从下午就没吃东西,就盼着娘娘回去。"

提到孩子,花千骨的手指微微动了动。她缓缓抬起头,看向殿门口。夜色像块黑布,把整个凝香殿裹得严严实实。远处传来打更人的梆子声,"咚——咚——"两下,已经是亥时了。

她站起身,腿一软,差点栽倒。锦柔赶紧扶住她,"娘娘!"

"我没事。"花千骨挣开她的手,声音还是哑的。她走到案前,拿起那支白玉长笛,笛身上的血迹已经干了,变成了暗褐色,像一道丑陋的伤疤。她用袖子轻轻擦着,擦了半天也擦不掉。

"把这个收起来。"她把笛子递给锦柔,"放好,别让孩子们看见。"

锦柔接过笛子,小心地用锦缎包好,放进一旁的妆匣里。"娘娘,那灵位......"

"留着。"花千骨说,"让他在这儿待着吧。"

锦柔不敢多问,扶着花千骨往殿外走。夜风吹在脸上,带着水汽,花千骨打了个寒颤。她裹紧披风,抬头望向天空。月亮被乌云遮着,只有几颗星星稀稀拉拉地挂着,一闪一闪的,像是谁的眼睛。

走到偏殿门口,就听见里面传来孩子的吵闹声。"我不睡觉!我要等娘亲!"是子琰的声音,带着哭腔。

"哥哥别吵,娘亲很快就回来了。"这是子瑜在说话,他比子琰懂事些,声音软软的。

花千骨推开门,两个孩子立刻扑了过来。"娘亲!"

她蹲下身,抱住他们。两个小家伙身上暖暖的,带着奶香味,闻着就让人安心。花千骨把脸埋在他们的头发里,深吸一口气,把眼眶里的泪忍了回去。

"怎么还不睡?"她摸了摸子琰的头,他的额头上长了几颗痱子,热得厉害。

"等娘亲讲故事。"子瑜仰着小脸说,眼睛亮亮的,像极了那个人。

花千骨心里一痛,勉强笑了笑:"今天太晚了,改天再讲,好不好?"

"不好!"子琰噘着嘴,"娘亲好几天都没给我们讲故事了。"

花千骨正要说话,忽然听见身后传来脚步声。她回头一看,是白子画。他穿着一身玄色常服,腰间系着玉带,站在门口,脸色阴沉得吓人。

两个孩子看见他,立刻吓得不敢说话,乖乖地站到花千骨身后。

白子画走进来,目光扫过花千骨苍白的脸,又落在她身上的孝衣上,眉头皱得更紧了。"笙箫默的死讯传来,你就一直这样不吃不喝?"他的声音冷冷的,听不出情绪。

花千骨站起身,福了福身:"参见殿下。"

"免了。"白子画走到她面前,语气带着压抑的怒火,"他是你的什么人?值得你这样作践自己?别忘了你是太子妃,是我白子画的妻子!"

花千骨垂着头,嘴唇抿得紧紧的。她不想跟他吵,尤其是当着孩子的面。

"回答我!"白子画捏住她的下巴,迫使她抬起头看着自己,"这十年来,你心里到底有没有过我?"

他的手劲儿很大,花千骨的下巴被捏得生疼。她看着他近在咫尺的脸,这张脸她看了十年,却从来没有真正看懂过。他的眼睛里总是藏着太多东西,野心、算计、还有偶尔闪过的一丝不甘。

"殿下,"花千骨轻轻挣开他的手,"孩子们还在这儿。"

白子画看了一眼躲在花千骨身后的双生子,子琰吓得紧紧抓着花千骨的衣角,子瑜虽然也害怕,却还是倔犟地迎着他的目光。他心里的火气更旺了,这两个孩子,一个胆小如鼠,一个倔强难缠,没有一个像他!

"你们先下去。"他对两个孩子说。

子琰拉着子瑜就往外跑,生怕晚一步就会被吃掉似的。锦柔赶紧跟上去,把殿门轻轻带上了。

殿里只剩下他们两个人。空气仿佛凝固了,压抑得让人喘不过气。

白子画盯着花千骨,眼神里的怒火几乎要喷出来:"说!你是不是还想着他?"

花千骨沉默着,不说话。

"我就知道!"白子画猛地抓住她的胳膊,"当年我就不该同意让你嫁过来!你心里从来就没有过我!"

"殿下!"花千骨终于忍不住开口,声音带着一丝颤抖,"笙箫默已经死了!他是我的师兄,我为他伤心几天,难道不行吗?"

"师兄?"白子画冷笑一声,"一个师兄值得你三天三夜不吃不喝,甚至吐血?花千骨,你当我是傻子吗?"

花千骨看着他狰狞的面孔,心里一阵冰凉。十年了,他还是不相信她。十年的相敬如宾,十年的隐忍退让,在他眼里,竟然什么都不是。

"是,我是喜欢他。"花千骨忽然平静下来,声音淡淡的,"从十六岁那年在太液池边遇见你,不对,是在太液池边遇见他开始,我就喜欢他了。可是那又怎么样?"

她抬起头,直视着白子画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说:"我嫁给了你,成了你的太子妃,为你生下了两个孩子。这十年,我恪守本分,对您好,对孩子们好,对东宫上下所有人都好。我到底还有哪里做得不够?"

白子画被她问得一愣,随即更加愤怒:"做得好?你对我那叫相敬如宾吗?你对我那叫敬而远之!这十年来,你什么时候对我笑过?什么时候主动跟我说过一句话?除了必要的应酬,你甚至不愿意跟我待在同一个房间!"

"那你呢?"花千骨反问,"你娶我,是因为喜欢我吗?你不过是看中了我父亲的丞相之位,看中了我们花家的势力!"

"你说什么?"白子画一把将她甩到地上,"放肆!"

花千骨摔在地上,尾椎骨传来一阵剧痛。她趴在地上,看着自己磨破的膝盖,忽然笑了起来,笑得眼泪都流出来了。

"是啊,我放肆。"她抬起头,脸上还挂着泪,眼神却带着一丝解脱,"白子画,我们这样有意思吗?你娶了一个不爱你的人,我嫁了一个我不爱的人。这十年,我们就像两只困在同一个笼子里的鸟,互相折磨,互相伤害。"

"够了!"白子画怒吼一声,冲过去掐住她的脖子,"你以为我想这样吗?如果不是你心里装着别人,我们怎么会变成现在这样?"

他的手指越收越紧,花千骨感觉自己的呼吸越来越困难。她看着他近在咫尺的脸,那张脸因为愤怒而扭曲,眼神里却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痛苦。

"放......手......"花千骨艰难地吐出两个字,双手抓住他的手腕,想要掰开他的手。

就在这时,殿门忽然被推开,子瑜站在门口,手里拿着一个拨浪鼓,怯生生地说:"爹爹,你别打娘亲......"

白子画浑身一颤,猛地松开手。花千骨剧烈地咳嗽起来,胸口火辣辣地疼。

子瑜跑过来,抱住花千骨的脖子,放声大哭:"娘亲,呜呜呜......"

白子画看着地上抱在一起的母子,心里一阵刺痛。他转过身,大步流星地走了出去,留下一个决绝的背影。

花千骨抱着子瑜,轻轻拍着他的背,眼泪无声地滑落。窗外的月亮终于从乌云里钻了出来,月光透过窗棂洒进来,照亮了她脸上的泪痕。

她知道,从今天起,她和白子画之间那层虚伪的面纱,彻底被撕碎了。剩下的,只有赤裸裸的恨意和无尽的痛苦。

夜还很长,她不知道这样的日子,还要过多久。

[未完待续]子时的梆子刚敲过第三响,偏殿外就传来窸窸窣窣的脚步声。花千骨把惊醒的子瑜重新搂回怀里,指腹轻轻摩挲着孩子后颈温热的胎发。窗纸上的竹影忽然剧烈摇晃,她屏住呼吸,听见熟悉的青瓷药碗与托盘碰撞的轻响。

锦柔端着参汤进来时,看见的就是这样一幕:半明不灭的宫灯下,花千骨用披风裹着两个孩子,自己只露双眼睛望着门口。那双总是噙着水的杏眼此刻亮得惊人,像淬了寒星的剑锋。她怀里的子瑜小嘴微张,露出半颗珍珠似的乳牙,而被压在下面的子琰正发出小猫似的呜咽,湿漉漉的睫毛在眼下投出蝶翼般的阴影。

"娘娘,趁热用些参汤吧。"锦柔把托盘搁在妆台上,银匙碰到碗沿发出丁零脆响,"御膳房刚炖好的长白山老参,加了红枣。"她眼角余光瞥见花千骨松开孩子的手背上几道紫红掐痕——方才竟攥得那般紧。

花千骨没动,目光落在锦柔手腕那串紫檀念珠上。十年了,这串珠子的棱角被摩挲得温润圆融,此刻却有颗隔珠特别硌眼。她记得笙箫默送锦柔这串念珠时说过,正宗的小叶紫檀会随体温变色,遇急事更会渗出细微金星。此刻那串珠子正在锦柔腕上幽幽发亮,像无数双窥视的眼睛。

"殿下走时,可还说了别的?"她伸手去端参汤,指尖触到碗壁的滚烫,猛地缩回手。热气氤氲中,妆台上那面菱花镜映出她苍白的脸,鬓角竟有根白丝在晃动。

锦柔慌忙垂下头,念珠顺着袖口滑进肘弯:"殿下只说...说让娘娘保重身子,莫要伤了龙胎。"话未说完就听见碗碟坠地的脆响,琥珀色的参汤溅在青砖上,腾起袅袅白气。

花千骨扶着妆台站起身,后腰传来撕裂般的疼痛。三个月前太医诊出的喜讯此刻像把淬毒匕首,扎得她五脏六腑都在疼。她看着锦柔膝行着去拾碎瓷片,忽然注意到侍女藏在袖中的手正偷偷掐着念珠,指节因用力而泛白——那是宫中侍女向主子告密前的惯有姿态。

"你是何时进的东宫来着?"花千骨的声音很轻,混着窗外忽起的夜风。廊下挂着的青铜风铃突然齐齐作响,惊飞了檐角栖息的夜鹭。

锦柔的肩膀猛地一颤:"回娘娘,奴婢是...是十年前随着嫁妆进府的。"

"哦?"花千骨慢慢走向门口,每走一步都像踩在烧红的铁板上,"可我记得清清楚楚,当年陪嫁的八个丫鬟里,并没有你。"她扶住门框的刹那,看见庭院月洞门外闪过玄色袍角,以及那双总在暗处窥视她的银灰色云纹靴底。

夜风卷起地上的参汤热气扑在脸上,花千骨忽然笑出声来。笑声混着风铃的脆响在寂静的偏殿里回荡,惊得子瑜在梦中蹬了蹬腿。原来这场长达十年的困局里,她不仅是白子画笼中的鸟,还是这满宫眼线注视下的戏子。

偏殿的月洞门吱呀一声开了,带着露水汽的风裹挟着熟悉的冷香扑面而来。花千骨没有回头,她望着庭院里被月光照得发白的鹅卵石路,听见身后传来沉稳的脚步声。那脚步声在离她三步远的地方停下,她甚至能感觉到对方身上龙涎香混着墨汁的气息——是白子画常用的凝神香。

"夜深露重,怎么站在风口?"白子画的声音比白日柔和了些,手上的触感却依旧冰凉。他伸手想替她拢紧披风,却在触到她肩头时被狠狠甩开。

花千骨终于回头,月光正照在她脸上,清晰映出眼角的红丝:"太子殿下深夜折返,是怕臣妾跑了,还是怕臣妾...死了?"她特意加重了最后两个字,看着对方攥紧的手背上青筋暴起。

白子画的瞳孔骤然收缩。十年前太液池边初见时,这个女子也是这样倔强地仰着头,像株迎着风雪的白玉兰。那时她鬓边簪着初开的琼花,花瓣上的露珠落在他手背上,凉得像今天的月光。他忽然想起三日前接到笙箫默死讯时,自己正在批阅的奏折上洇开的墨点,形状像极了她此刻眼底的泪光。

"放肆。"他终究还是说出这两个字,却没像白日那样动怒。风卷起花千骨残破的孝衣下摆,露出里面月白色的中衣——那是他前日特意让尚服局赶制的,比寻常素衣多绣了层暗纹银丝。他本以为她会懂。

花千骨突然笑出声,笑声比夜枭的啼叫还要凄厉:"是,臣妾放肆。"她步步紧逼,直到两人鼻尖相抵,"那殿下敢不敢告诉臣妾,笙箫默究竟是怎么死的?敢不敢让太医验他的尸身?敢不敢..."她的话没能说完,就被突如其来的吻堵住了唇。

这个吻带着不容抗拒的力道压下来,混着参汤的甜香与白子画掌心的药苦味。花千骨拼命挣扎,却被对方死死箍在怀里。他的手抚上她尚未显怀的小腹,那里孕育着他们的第三个孩子——三天前才诊出来的秘密。

"唔..."她在窒息中偏开头,咬上他的唇角。铁锈味在两人齿间蔓延开来,白子画却像感觉不到疼痛,反而用更重的力道攥住她的手腕。

"记住,"他用气声在她耳畔低语,温热的气息吹起她额前碎发,"你的命,你的孩子,甚至你这颗心——都是我的。"月光下,他银灰色的瞳孔里翻涌着她看不懂的情绪,像暴风雨来临前的海面。

花千骨猛地用膝盖撞向他小腹,趁着对方吃痛的瞬间挣脱开来。她踉跄着退到廊柱边,后腰撞上冰凉的蟠龙石雕,疼得眼前发黑。偏殿的烛火忽然明明灭灭,她看见白子画捂住小腹弯腰喘息,唇角的血迹在月下像朵开到荼蘼的红梅。

"来人!"他突然扬声喊道,声音带着压抑的喘息。四面八方立刻传来甲胄碰撞声,数十名禁军举着灯笼从暗处涌出来,将小小的偏殿围得水泄不通。

花千骨下意识地护住小腹,一步步后退。灯笼的红光把禁军们的影子拉得老长,在地上扭曲成张巨大的网。她看见领头的禁军统领手里捧着的白绫,在夜风中像条吐着信子的白蛇。

"太子妃花千骨,"白子画站直身体,用锦帕擦去唇角血迹,声音恢复了平日的冷硬,"无视宫规,顶撞君上,即日起禁足凝香殿,无召不得出。"他顿了顿,目光扫过她隆起的小腹,"锦柔,"

"奴婢在。"一直缩在角落里的侍女连忙应声,膝行到白子画面前。

"伺候娘娘安寝。"白子画的声音听不出喜怒,"若有差池——"他没说完下半句,但所有人都看见他靴尖碾过地上的碎瓷片,发出刺耳的摩擦声。

禁军退去时,天边已经泛起鱼肚白。锦柔扶着双腿发软的花千骨回到内室,两个孩子依旧睡得安稳。子瑜的小手紧紧抓着花千骨的腰带,而子琰的脸颊贴在枕头上,留下一小片水渍。

"娘娘...该歇息了。"锦柔的声音干涩,她不敢看花千骨的眼睛,更不敢碰床上那床被撕出裂口的被子——方才两人争执时,那床绣着百子千孙图的锦被被撕成了两半。

花千骨没说话,只是慢慢褪下身上的孝衣。当她转过身时,锦柔吓得差点跪坐在地——月光从窗棂照进来,正好映在她心口处,那里隆起可疑的弧度,比三个月的身孕要显怀得多。

不等锦柔反应过来,花千骨突然抓住她的手腕,将那串紫檀念珠拽了下来。念珠滚落的瞬间,她从侍女袖中抽出个油纸包,里面是半块干硬的麦饼和一小瓶鹤顶红。

"你是他的人。"花千骨的声音很平静,像在陈述一个事实。她捏碎瓶塞,将那点猩红的药粉洒在麦饼上,然后塞进锦柔颤抖的手里,"去,把这个给太子殿下送去。就说...这是臣妾的心意。"

锦柔看着手中华丽的毒药,又看看花千骨隆起的小腹,忽然明白了什么。冷汗顺着她的鬓角滑落,滴在那半块麦饼上,洇开深色的痕迹。

天边传来第一声鸡鸣时,凝香殿的宫门上了三道锁。花千骨躺在两个孩子中间,听着远处隐约传来的钟鼓声。她轻轻抚摸着自己的小腹,那里曾孕育过两个生命,如今正孕育第三个——也许是最后一个。

风从窗缝钻进来,吹动帐幔上刺绣的缠枝莲纹。那些莲花在月光下仿佛活了过来,缠绕着,绞杀着,直到融为一体。花千骨闭上眼睛,唇角勾起抹极浅的笑。白子画,这场名为婚姻的囚笼里,谁也别想独善其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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