续写

银粉在纸上晕开最后一笔时，座钟恰好敲了十下。林小满望着纸页上逐渐凝固的图案，忽然想起五年前在古籍室初遇的那个午后——江晚抱着厚厚的《金石录》从书架后走出，袖口的银线书签垂下来，刚好勾住她摊开的宣纸一角。那时她还不知道，这轻轻一勾，竟把往后的岁月都缠在了一起。

江晚忽然松开握笔的手，指尖抚过纸页上的合欢花瓣。“其实那天在古籍室，我故意把书签落在你桌上的。”她的声音裹在月光里，软得像团棉花，“看你对着银线歪心发呆时，就想告诉你，那是我练了半个月才弯出来的形状。”

林小满的指尖顿了顿，忽然笑出声。她想起自己后来把那枚书签夹在《诗经》里，每次翻到“死生契阔，与子成说”那页，指尖总会忍不住摩挲背面的歪心。原来从那时起，有些心事就像宣纸下的银粉，即使藏得再深，也会在时光里慢慢显露出痕迹。

窗外忽然飘来一阵桂花香，比屋里的檀木气息更浓些。江晚拉着林小满走到窗边，推开半扇窗，晚风带着秋夜的凉意涌进来，吹得桌上的宣纸轻轻颤动。楼下的老桂花树影婆娑，细碎的花瓣落在窗台上，像撒了把星星。

“去年你住院时，我每天都来这儿摘桂花。”江晚指着树桠间最粗的那根枝丫，“站在梯子上够最高处的花苞，总怕摔下来，又怕来晚了花瓣都谢了。”她的指尖轻轻划过林小满的手背，“后来发现，比起桂花，更怕的是你醒来看不见我放在床头的花。”

林小满忽然想起那些躺在病床上的日子。每天清晨睁开眼，总能看见玻璃瓶里新鲜的桂花，花瓣上还沾着露水。那时她以为是护士送来的，直到有天半夜醒来，看见江晚趴在床边，发间还沾着片没来得及摘下的桂花。原来那些自以为的巧合，全是别人藏了又藏的心意。

回到桌边时，银粉笔已经凉透了。江晚忽然从抽屉里拿出个锦盒，打开时，里面躺着枚银质书签——和五年前那枚一模一样，只是背面的歪心旁，多了两个小小的字：小满。“本来想在你生日时送的，”她的耳尖有些发红，“现在觉得，此刻送给你最好。”

林小满接过书签，指尖触到冰凉的银质，心里却暖得发烫。她想起江晚教她用银粉写字时的模样，手把手握着她的手，笔尖在宣纸上落下时，呼吸轻轻落在她的发顶。原来有些技能学会了，不是为了写多好看的字，而是为了在往后的日子里，把爱意藏在每一笔银粉里。

座钟的滴答声渐渐慢下来，月光把两人的影子拉得很长，落在纸页上，刚好盖住那两只依偎的小兽。林小满忽然执起江晚的手，在纸页空白处写下一行字：第六年的秋，我们一起看桂花。银粉落下时，江晚的指尖轻轻覆在她的手背上，两人的字迹在月光里交叠，像两颗紧紧贴在一起的心。

窗外的桂花还在落，风里的甜意混着檀木香，把整个屋子裹成了温柔的茧。林小满靠在江晚肩上，看着纸页上逐渐清晰的字迹，忽然觉得，那些绕了五年的心动，那些藏在茶香、贝壳、花瓣里的牵挂，都在这一刻有了归宿。

江晚低头时，鼻尖蹭过她的发顶，声音轻得像梦：“往后的每个秋天，我们都一起看桂花，一起在古籍室煮茶，一起把没说出口的话，都写进银粉里。”

林小满笑着点头，指尖握住那枚银质书签。月光落在书签背面的“小满”二字上，泛着温柔的光。她知道，从这一刻起，那些关于“我”的故事，都将变成“我们”的时光——从第五年的秋开始，到往后所有的晨昏，都有银粉为证，有彼此为伴。

花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