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光书签

后来很多个夜晚，林小满都会对着那枚梧桐叶书签发呆。叶脉间的月光淡影总让她想起江晚耳尖的温度，玫瑰金耳钉在应急灯下发的光，像极了古籍里被虫蛀后补上的金箔，细碎却执拗地亮着。

展柜里的书签渐渐排满了半面墙。春天的樱花被压得薄如蝉翼，粉色花瓣边缘泛着经年的米黄，背面是江晚写的“樱花落时，我们在标本室打翻了福尔马林”；夏天的荷叶书签带着浅褐色的水渍，那是她们蹲在池塘边躲暴雨时，江晚用荷叶给她挡雨留下的痕迹，旁边注着“荷叶盛不住雨，却盛住了你的笑”；秋天的银杏叶比初见时更黄，叶梗处系着根银线，是江晚把旧耳钉融了重新打的，“这样就不会硌到你了”。

古籍修复课的期末展上，她们合作修复的《宋词选》成了最特别的展品。书脊用的是江晚老家海边的蓝麻布，封皮嵌着两片交叠的贝壳，一片刻着“林”，一片刻着“江”，阳光透过玻璃展柜照过来，贝壳内壁的虹彩在书页上流动，像她们藏在字里行间的心跳。教授在评语里写：“修复的最高境界，是让时光在书页里继续生长。”

校庆结束后，她们真的去了江晚的老家。海边的冬天风很大，江晚把林小满裹在自己的大衣里，两个人踩着结霜的沙滩捡贝壳。荧光藻在浪里闪着幽蓝的光，江晚忽然蹲下来，用手指在湿沙上画了个歪歪扭扭的星星，“你看，流星落进海里了”。林小满伸手去碰，浪花卷过来漫过指尖，冰凉的海水里，江晚的手紧紧攥着她的，掌心的温度烫得像那年深秋的吻。

带回的贝壳被她们磨成了书签，最大的那枚刻着“第一年冬”，边缘被江晚用砂纸磨得圆润，“怕割到你翻书的手指”。林小满在背面画了两只脚印，一大一小，沿着海岸线一直延伸到页脚，像她们走在沙滩上时，江晚总刻意放慢脚步配合她的步子。

开春后，图书馆的老座钟忽然坏了。修钟的师傅说零件太老，怕是再难走动。江晚却从储藏室翻出个旧座钟芯，两个人对着说明书捣鼓了三个晚上，居然真的让指针重新转了起来。只是走时总慢半拍，林小满笑着说：“这样我们的时间就比别人多了半分钟。”江晚把脸埋在她发间，声音闷闷的：“想和你多偷些时光。”

那天晚上，她们又坐在展柜前的地毯上。林小满翻到《勃朗特姐妹诗集》最后一页，发现江晚在她写的那句话下面，又添了行小字：“续集的第一章，是座钟慢走的每一秒。”窗外的月光正好落在字迹上，银粉笔画的流星像是真的在动，从“林”字滑向“江”字，在中间撞出细碎的光。

走廊尽头的应急灯不知何时换成了暖光灯，飞蛾不再扑过去了。江晚说大概是灯的温度变了，林小满却觉得，是这里的时光变得温柔，连飞蛾都舍不得惊扰。她忽然想起江晚做的第一枚茉莉书签，边缘的卷翘早就被岁月熨平，像她们渐渐舒展的心事，在每一页新故事里，都藏着妥帖的温柔。

座钟的滴答声重新在夜里响起，比从前慢了半拍，却像在数着她们共有的时光。林小满靠在江晚肩上，看着展柜里越来越满的书签，忽然明白所谓余生，不过是把每个平凡的日子，都做成独一无二的书签，一页页夹进名为“我们”的书里，让时光在翻开时，永远带着彼此的温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