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深沉，万籁俱寂。夏晚棠处理完一日府务，心头却因白日里北境军报带来的隐隐不安而难以入眠。她索性披衣起身，想去书房找本游记散散心。四皇子府的书房，是她接手内务后唯一不曾踏足的禁区。
守夜的亲卫认得她，并未阻拦，只低声道：“王妃，殿下尚在书房。”
夏晚棠微怔，点了点头，示意自己知道。
她轻轻推门而入，偌大的书房内只点着几盏壁灯，光线有些昏暗。张真源并不在书案后，而是背对着门口，站在那幅巨大的北境边防舆图前，身姿挺拔却透着一种沉重的疲惫。他手中拿着一份展开的军报，眉头紧锁，周身散发着生人勿近的冷冽气息。
夏晚棠的目光并未在他身上停留太久，很快便被书架吸引。她放轻脚步，走向存放地理志与游记的区域。指尖掠过一排排书脊，最终停留在一本略显古旧的《北境风物志》上。她刚想抽出，目光却被旁边书案上散落的一叠纸张吸引——上面赫然是张真源批注的关于北境军粮转运的策论，字迹遒劲有力，思路清晰，但其中几处数字的勾画，显露出明显的困境与焦灼。
“以现有驿道运力，至多支撑三万边军三月之需……然北狄异动，增兵在即……强行征调民夫，损耗民力过巨，恐生民变……”
夏晚棠的目光快速扫过那些批注，心头一动，一个模糊的想法逐渐成形。
张真源“看够了吗？”
冰冷的声音自身后响起，带着被打扰的不悦。
夏晚棠转过身，毫不意外地对上张真源深不见底的眼眸。他不知何时已走到她身后，距离极近，高大的身影几乎将她笼罩，带着强烈的压迫感。
夏晚棠“妾身并非有意窥探军机，”
夏晚棠神色坦然，并无惧色，反而指向舆图上标注的几条主要河道，
夏晚棠“只是恰见殿下所忧军粮转运一事，心中有些浅见，不吐不快。”
张真源眉梢微挑，示意她说下去。
夏晚棠走到舆图前，指尖顺着几条蜿蜒的蓝色线条划过：
夏晚棠“殿下所虑民夫损耗，确是根本。然北境并非无水路可用。您看，这几条支流虽非主航道，但若在枯水季前，组织沿河州县百姓疏浚河道，拓宽浅滩，再辅以改良的平底运粮船，运力或可提升数倍。此举看似耗费人力物力，实则一劳永逸。疏浚河道，既可利军运，亦可惠民生，灌溉良田，百姓出力亦会心甘情愿。此其一。”
她顿了顿，指尖又点向几个重要的边镇节点：
夏晚棠“其二，与其从京畿长途跋涉运粮，不如在靠近前线的这几个大镇，以朝廷名义设立大型官仓，鼓励并规范民间粮商运粮至此。朝廷可给予一定税赋减免或优先采购权。商人逐利，只要有利可图，粮源自会源源不断汇聚于此，再由边军就近取用，可省却千里转运之耗。此谓之‘以商控粮’，以利驱之，事半功倍。”
烛火跳跃，映照着夏晚棠沉静的侧脸。她的声音清泠，条理清晰，每一个字都敲在张真源紧绷的心弦上。他眼中的冰冷和被打扰的不悦渐渐被惊异和深沉的思索取代。他紧紧盯着舆图上被她指尖划过的地方，又看向她闪烁着智慧光芒的眼眸。
张真源“疏浚河道，惠及军民…以商控粮，就近补给……”
张真源低声重复着，眼中锐光越来越盛。
张真源“夏商蘅，你可知，你方才所言，抵得上半个户部？”
夏晚棠微微垂眸：
夏晚棠“妾身只是纸上谈兵，具体施行，还需殿下与能臣详加谋划。但求能为殿下分忧，解北境将士燃眉之急一二。”
两人之间那层无形的坚冰，似乎在这关乎家国存亡的务实讨论中，悄然融化了一角。他们站在巨大的舆图前，围绕着几条河道的疏浚、几个边镇的粮仓选址，低声讨论起来。烛光将他们的身影拉长，投在挂满舆图的墙壁上。
书房外，长廊的阴影里，张真源的首席幕僚苏瑾不知何时悄然站立。他听着里面传来的、难得不再冰冷的讨论声，看着窗纸上那两个靠近的身影，抚着颌下短须，脸上露出了一丝极其欣慰、甚至带着点“老怀大慰”的笑容。他并未进去打扰，只无声地退入更深的夜色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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