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下沙棘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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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库的夜总比别处静，连虫鸣都似被旧书的霉味浸得轻了。沈清婉将青铜环压在《周官》注本下，指尖还留着环身的凉意——方才严浩翔带来的消息像块石头，在她心里砸出的涟漪还没平复，宋亚轩临走时那句“太子殿下可安排去江南”，又添了层新的琢磨。

兰香姑娘，贺小公子送来了新熬的薄荷膏。

兰香端着个白瓷小罐进来，罐口飘着淡淡的沙棘香

兰香说比上次多加了些蜂蜜，涂在手上不凉。

沈清婉打开瓷罐，膏体呈浅琥珀色，里面嵌着细小的沙棘籽，与她用来显密文的那罐截然不同。她指尖蘸了点，忽然想起贺峻霖药箱上的月牙锁，那句“能跟要紧东西对上”的话，在心里反复打转。

正思忖间，院外传来轻缓的脚步声，是张真源。他提着盏西域样式的铜灯，灯壁上刻着沙棘花纹，光晕透过纹路洒在地上，像铺了层碎金。

张真源听闻你在找沙棘籽油？

他走进来，将灯放在案上

张真源我从西库翻出了些，当年你父亲托人从西域带的，还能用。

铜灯旁摆着个小陶瓶，瓶身贴着张泛黄的纸条，是沈父的笔迹：“油浸三年，可显朱砂密文。”沈清婉的心猛地一跳——这瓶油，竟比贺峻霖的薄荷膏更合账册上的要求。

张真源你父亲当年在西域时，常说沙棘是“绝境里的信标”。

张真源指尖拂过灯壁的花纹

张真源我族老人们说，他曾用沙棘籽的油，在密信上写过“归仓”二字，只有特定的光才能照出来。

沈清婉忽然想起案上的漕运秘录，急忙翻到“粮入暗渠”那页，用陶瓶里的油轻轻涂在字上。片刻后，在铜灯的光晕下，一行极小的字显了出来：“太医院后院，有老管家的旧物。”

太医院——贺峻霖的住处，就在后院偏房。

张真源看来你知道该去哪了。

张真源的目光落在她攥紧的手背上

张真源只是丁程鑫的人，恐怕早就盯着太医院了。

他顿了顿，从袖中取出那枚银珠流苏，链扣上的沙棘花纹在灯下发亮，

张真源若遇到危险，就把流苏对着月光，我族在京的人会来帮你。

沈清婉接过流苏，忽然想起刘耀文腰间的玉坠——那半朵沙棘花，与流苏上的这半拼在一起，正是父亲常画的“双花护仓”图案。她还没来得及问，就听见院外传来铠甲的轻响，是刘耀文的脚步声。

刘耀文沈典籍官，王伯说有东西要给你。

刘耀文立在门口，玄色常服的领口沾着些草屑，手里拿着个布包

刘耀文他不能下床，让属下转交。

布包里是块褪色的绢帕，上面绣着株沙棘，针脚歪歪扭扭，却在根部绣着个月牙——与青铜环的刻痕完全一致。绢帕角落写着“贺院判”三个字，墨迹已淡，却能看清是父亲的笔迹。

刘耀文王伯说，这是当年你父亲托他交给贺院判的，让贺院判“护好婉儿”。

刘耀文的声音压得很低

刘耀文他还说，贺院判知道真老管家的下落，只是……不敢说。

沈清婉捏着绢帕，忽然明白贺峻霖的药箱锁为何与青铜环相似——那是父亲早早就布下的局，让贺家暗中护她。她望着案上的铜灯，沙棘花纹的光晕在账册上晃，像在催促她今夜就去太医院。

张真源今夜月色好，适合走一趟。

张真源像是看穿了她的心思，将铜灯递给她

张真源这灯的光，能照出沙棘油写的字，或许能帮你找到旧物。

刘耀文没阻拦，只从怀中掏出枚禁军腰牌：

刘耀文拿着这个，能避开太医院的巡逻。

他的指尖在腰牌边缘蹭了蹭

刘耀文若遇到丁程鑫的人，就说……是太子殿下让你去取典籍的。

沈清婉接过腰牌，上面刻着的半朵沙棘花，与玉坠、流苏的花纹遥遥呼应。她忽然想起父亲说过的“花开则信至”，原来这些年，藏在暗处护她的人，从来都不止一个。

夜渐深，沈清婉提着铜灯走出典籍库，月光洒在她的裙角，像披了层银。路过东宫偏殿时，她瞥见马嘉祺的窗还亮着，案上摊着的《江南漕运考》，正翻在“永熙十二年”那页。她知道，太子殿下或许早就知道真相，却在等她自己找到答案。

太医院的后院很静，只有虫鸣和药香。贺峻霖的偏房亮着灯，她刚走到门口，就听见里面传来贺峻霖的声音：

贺峻霖爹，沈姐姐会不会来啊？那锁我都擦干净了。

“别慌，”是贺院判的声音，带着几分沉稳，“你沈伯父当年说，等婉儿找到绢帕，就把这个给她。”

沈清婉推开门，见贺院判手里拿着个木盒，盒上的锁正是贺峻霖药箱上的月牙锁。贺峻霖看见她，眼睛一亮，刚要说话，就被贺院判按住。

“沈姑娘，这是你父亲留下的。”贺院判打开木盒，里面是本账册，封皮上绣着株沙棘，“真老管家没去北疆，他在江南的沙棘林里，守着粮仓的总闸钥匙。”

沈清婉拿起账册，忽然听见窗外传来轻响。她将铜灯对着窗户，光晕里，一道黑影一闪而过——是丁程鑫的人。

刘耀文快走！

刘耀文的声音从院外传来，他提着刀冲进来，玄色的身影在月光里划出一道光

刘耀文丁程鑫的人来了！”

贺院判急忙将木盒塞进沈清婉怀里：“月圆之夜，带着这个去江南，老管家会等你。”

沈清婉跟着刘耀文跑出太医院，身后的脚步声越来越近。她回头望去，见张真源提着铜灯站在街角，灯壁的沙棘花纹在夜色里亮着，像一盏引路的灯。

月光洒在她怀里的木盒上，锁扣的月牙形在光里泛着冷光。她知道，今夜之后，她再也不能只躲在典籍库整理旧卷——江南的沙棘林，父亲的旧账，还有那把总闸钥匙，都在等着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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