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机惨白的光柱颤抖着,像一条濒死的蛇,艰难地向上攀爬,刺破地下室顶棚浓稠如墨的黑暗。
光柱的边缘扫过蛛网密布的混凝土横梁,掠过凝结的水汽和厚厚的积尘…最终,定格在正上方,那块我刚刚踏足、还残留着脚印的灰尘地面所对应的天花板上。
那里,没有管道,没有明显的渗水痕迹。
只有一片…湿痕。
一片边缘不规则、正在缓慢扩散的湿痕。湿痕的中心,一滴粘稠的液体正艰难地凝聚、变大,表面张力拉扯着它,让它呈现出一种令人心悸的饱满弧度。
然后,它终于不堪重负。
“滴答。”
第三声。
那滴液体,在微弱光线下,呈现出一种…**暗红近黑的色泽**,带着一种令人作呕的粘稠质感,精准地落在我刚刚站立的位置,砸进那滩正在扩大的暗色液体中,溅起一圈微不可察的涟漪。
血!
天花板上…在滴血!
一股无法形容的、冰冷刺骨的寒意,并非物理上的低温,而是带着浓烈恶意和腐朽气息的阴寒,如同无数根冰冷的钢针,瞬间穿透我的皮肉,狠狠扎进骨髓深处!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冰手死死攥住,骤停了一瞬,随即疯狂地、失控地擂动起来,撞击着胸腔,发出沉闷的巨响,几乎盖过了那细微却致命的滴答声!
跑!
这个念头如同被点燃的引信,瞬间引爆了我全身的求生本能!所有的思考、所有的恐惧,在绝对的恐怖面前都被压缩成了最原始的本能——逃离!立刻!马上!
我甚至来不及关掉手机的手电筒,猛地转身,像一颗被击发的炮弹,朝着那扇半开的、通往外部世界的铁门冲去!脚下厚厚的灰尘被带起,如同浓雾般弥漫开来,呛得我几乎窒息。身后,那滴答声似乎停顿了一瞬,随即,仿佛被我的动作激怒,变得…更加密集了?!
“滴答…滴答…滴答…”
声音不再是从一个点传来,而是…四面八方?天花板上,黑暗中,似乎有更多的湿痕在无声地蔓延、凝聚…
“啊——!”
一声压抑不住的、变调的嘶吼从我喉咙里挤出。我撞开那扇沉重的、发出刺耳呻吟的铁门,一头冲进了楼道!
“砰!”
我用尽全身力气将铁门狠狠撞回门框!锈蚀的门轴发出痛苦的呻吟,门板震颤着合拢。我背靠着冰冷粗糙的铁门,身体筛糠般剧烈地颤抖着,心脏疯狂跳动的声音在耳膜里轰鸣,肺部火烧火燎,每一次喘息都带着浓重的灰尘和血腥的幻觉。
安全了?暂时…安全了?
但那股深入骨髓的阴寒,仿佛已经浸透了我的衣服,黏附在我的皮肤上。天花板上滴落的暗红液体,那冰冷密集的滴答声,如同烙印般刻进了我的脑海。
老胡的话像冰冷的毒蛇缠绕上来:“那表…会影响环境。”
它开始了!这块该死的怀表带来的诅咒,已经开始扭曲我周围的世界!地下室里的血…那是什么?是上一个死者的怨念?是死亡现场的某种回响?还是…更可怕的、被这怀表吸引来的东西?
我靠着铁门,剧烈地喘息着,冰冷的汗水顺着额角滑落,混合着脸上的灰尘,黏腻不堪。镜中那猩红的倒计时如同跗骨之蛆:**47:18:55** …54…53…
时间!时间在飞速流逝!而我刚刚在地下室找到的唯一线索——那张小报——此刻正被我死死攥在手里,纸张几乎被我捏烂。
XX路7号楼后巷!坠亡!亥时许!身份不明!
他死的地方就在这栋楼后面!那个堆满垃圾、鲜少有人经过的狭窄后巷!
遗物…一件带着他强烈执念的遗物…会在哪里?警方没有发现身份证明,那其他东西呢?钱包?钥匙?或者…更私人的物品?
一个念头闪电般划过:**死亡现场!**
虽然过去了三周,现场肯定被清理过无数次。但万一呢?万一有什么东西被遗漏了?被风吹到了角落?被垃圾掩埋了?或者…被某种“执念”所束缚,留在了原地?
这想法渺茫得如同大海捞针,但在绝对的绝望面前,任何一根稻草都必须抓住!
我不能待在这里!地下室里的异变让我对这个地方产生了本能的恐惧。我必须回到相对“安全”的屋里,至少那里暂时没有滴血的屋顶!
我跌跌撞撞地冲上楼梯,每一步都感觉身后那扇铁门会突然打开,涌出无边的黑暗和冰冷的滴答声。声控灯在头顶忽明忽灭,将我的影子拉扯得扭曲变形,如同鬼魅。
终于冲回六楼自己的出租屋门口。掏出钥匙的手抖得厉害,几次都没能插进锁孔。好不容易打开门,我像逃难般冲了进去,反手“砰”地一声将门死死关上,还下意识地拧上了反锁!
背靠着冰冷的门板,剧烈的心跳和喘息在死寂的房间里显得格外响亮。安全了…暂时。房间里没有滴血的天花板,没有密集的滴答声。只有…那块被我藏在暖气片后的怀表带来的、无形的压力,以及镜中那串冷酷跳动的红色数字:**47:15:22** …21…
我冲到暖气片后,近乎粗暴地扒开那些掩盖的废纸团。黄铜怀表冰冷地躺在缝隙深处,表壳在昏暗光线下泛着死寂的光泽。它看起来如此平静,如此无辜。但我知道,这平静之下,是足以吞噬生命的恐怖漩涡。
我把它拿出来,冰凉的触感让我打了个寒颤。它就像一个随时会引爆的炸弹,但我现在不能丢掉它。老胡说过,毁坏它可能带来更可怕的后果,而且…它是我唯一能感知到“倒计时”的媒介,也是…或许能找到线索的“钥匙”?虽然这钥匙通向的可能是地狱。
我把怀表紧紧攥在手心,冰冷的金属似乎能稍微压制一点内心的燥热和恐惧。目光再次落回那张皱巴巴的小报上。
后巷…现在就去!
深夜的后巷,是这片“遗忘地带”最污秽、最危险的角落之一。但此刻,对死亡的恐惧压倒了对黑暗和危险的忌惮。倒计时每一秒的跳动都在催促着我。
深吸一口气,我再次拉开房门。楼道依旧死寂。我放轻脚步,像一道幽灵,快速下楼。这次没有走正门,而是绕到楼侧,推开那扇通往垃圾堆放区、锈迹斑斑的小铁门。
一股浓烈的、混合着腐烂食物、尿液和某种化学制剂气味的恶臭扑面而来。后巷狭窄而肮脏,两侧是高耸的、布满污渍和涂鸦的墙壁,头顶是各家各户交错纵横、晾晒着破旧衣物的晾衣绳,以及杂乱伸出的空调外机,将本就稀疏的星光切割得支离破碎。地面坑洼不平,积着浑浊的污水,散落着各种垃圾——塑料袋、快餐盒、破碎的酒瓶…
这里就是那个无名死者坠落的地方。
我打开手机的手电筒,微弱的光柱刺破浓重的黑暗和恶臭。光线下,墙壁上深色的污渍显得更加可疑,地面的污水洼反射着诡异的光。我强忍着恶心和恐惧,开始一寸一寸地搜索。
重点是他可能坠落的正下方区域。根据小报模糊的描述和这栋楼的结构,我判断大概是在四楼到六楼之间的某个位置下方。
地面上除了垃圾和污水,只有经年累月积累的油污和尘土。墙根处,堆积着一些被雨水泡烂的纸箱和废弃物。我忍着恶臭,用脚拨开那些垃圾,仔细查看。手指触碰着冰冷潮湿的墙壁,希望能摸到什么异常的东西。
没有。什么都没有。
三周的时间,足够雨水冲刷无数次,足够拾荒者翻找无数遍,也足够生活在这里的人将任何异常痕迹视为寻常的污秽而忽略。
希望如同手中的光柱,在浓重的黑暗和绝望中显得如此微弱无力。我靠着冰冷的墙壁,疲惫感和巨大的挫败感如同潮水般涌来。镜中的倒计时:**47:05:41** …40…
难道…真的找不到?难道他死的时候,真的什么都没留下?或者,那件带着“强烈执念”的遗物,根本不在现场?
就在这时,我攥在另一只手里的黄铜怀表,毫无征兆地…**震动了一下!**
不是灼热,是震动!极其轻微,却无比清晰!像一颗沉睡的心脏,在冰冷的金属外壳下,极其微弱地…搏动了一下!
我全身的血液仿佛瞬间凝固!猛地低头看向手心。
怀表静静地躺着,表壳冰冷,没有任何变化。刚才那一下震动,快得如同错觉。
是错觉吗?还是…
我的心脏狂跳起来。老胡说过,这东西会“选择”,会“回归”。难道…它对某些东西有感应?对…死者的气息?对…遗物?
这个念头让我浑身发冷,却又燃起一丝病态的希望。我像握着一个简陋的探测器,试探性地、极其缓慢地在后巷里移动起来,同时将全部注意力都集中在握着怀表的手心。
一步…两步…
怀表毫无反应,冰冷而死寂。
我换了个方向,沿着墙根,向更深处、更黑暗的角落走去。那里堆放的垃圾更多,气味也更加令人窒息。
就在我靠近一堆被雨水泡得发黑、几乎与墙壁融为一体的废弃家具残骸时——
嗡!
手心再次传来一次清晰的震动!比刚才更明显!
我的呼吸骤然停止!目光死死盯住那堆垃圾。光柱扫过去,只能看到扭曲的木头框架、破棉絮和纠缠的塑料袋。
有东西!这里面有东西!
巨大的恐惧和一种近乎疯狂的激动交织在一起。我顾不上脏污和恶臭,蹲下身,用空着的那只手,开始小心翼翼地扒开那些腐烂的、散发着霉味的垃圾。
腐烂的木屑刺破了手指,黏腻的污物沾满了手臂,但我浑然不觉。怀表在我另一只手里,像一颗冰冷的心,随着我靠近那堆垃圾的中心,震动的频率似乎…在加快?!
终于,我扒开一块湿透的、沉甸甸的破木板,露出了下面压着的东西。
不是钱包,不是钥匙。
那是一个小小的、方形的…绒布盒子。
深蓝色,边缘已经磨损脱线,表面沾满了污泥和可疑的暗色污渍。但依稀可以看出,它曾经是…一个首饰盒。
我的心跳几乎要冲破胸腔。遗物?带着强烈执念的遗物?会是这个吗?
我屏住呼吸,颤抖着伸出手,用两根手指,小心翼翼地捏住了那个冰冷湿滑的绒布盒子。
就在我的指尖触碰到盒子的瞬间——
“嗡——!”
手心里的怀表,猛地爆发出一阵极其剧烈、短促的震动!震得我整个手掌都发麻!
紧接着,一股难以言喻的冰冷气息,并非来自外界,而是直接从这小小的绒布盒子里渗透出来,顺着我的指尖,瞬间窜遍全身!那是一种…深入骨髓的悲伤、不甘、还有某种…刻骨铭心的眷恋?无数破碎的、充满强烈情感的片段如同冰冷的洪流,瞬间冲垮了我的意识堤坝!
一幅模糊的画面在脑海中炸开:一只颤抖的、沾着血的手,死死攥着这个盒子,对着虚空嘶吼着什么…然后是无尽的黑暗和坠落…
“呃啊!” 我闷哼一声,触电般猛地缩回手,绒布盒子掉落在污秽的地面上。
盒子因为撞击,盖子…弹开了一条缝隙。
手机的光柱下意识地照了过去。
在布满污泥的深蓝色绒布衬底上,静静地躺着一枚戒指。
样式极其简单,只是一个素圈的铂金戒指。没有镶嵌任何宝石。但戒指的内圈,似乎…刻着什么?
光线下,可以隐约看到两个极其细小、却深深镌刻的字母:
**L & Y**
一个名字?一个缩写?
就在我惊疑不定,试图看得更清楚时——
“嗒…嗒…嗒…”
一阵极其轻微、却异常清晰的脚步声,毫无预兆地、从后巷入口的方向传来。
不是醉汉踉跄的步伐,也不是流浪猫狗的窸窣。那脚步声…极其规律,极其稳定,每一步的间隔都精准得如同钟表。而且…很轻,轻得几乎要融入夜风,却又带着一种不容忽视的存在感,正…**朝着我所在的位置,稳步靠近!**
一股远比地下室滴血更强烈的、令人毛骨悚然的危机感,如同冰冷的毒蛇,瞬间缠绕住我的心脏!
清理者?!
老胡的警告如同惊雷在耳边炸响!
我猛地抬头,手机光柱如同受惊的野兽,猛地射向脚步声传来的方向——
后巷入口那片被远处微弱灯光勉强勾勒出的朦胧区域,两个高大、瘦削、几乎与黑暗融为一体的…**黑色轮廓**,如同两座沉默的墓碑,静静地站在那里。
他们穿着剪裁异常合体、却没有任何标识的黑色…制服?风衣?帽檐压得很低,完全遮住了面容。光柱扫过,只能看到一片深不见底的阴影。
他们没有再前进,只是站在那里。无声无息。
但一股无形的、冰冷刺骨的压力,如同实质的冰墙,瞬间封堵了整个后巷!空气仿佛凝固了,连垃圾腐败的气味都似乎被冻结!
他们发现我了!为了这块表!为了这枚戒指!
逃!
这个念头比任何时候都更加强烈!我几乎是凭着本能,一把抓起地上那个敞开的绒布盒子,连同里面那枚冰冷的戒指,看也不看塞进口袋!另一只手死死攥住那块再次变得冰冷死寂的怀表,转身就朝着后巷另一头——那个堆满杂物、几乎被封死的死胡同冲去!
我知道那里可能不通!但我别无选择!正门方向已经被那两个“清理者”堵死了!
“嗒…嗒…嗒…”
身后的脚步声,再次响起。依旧不疾不徐,带着一种猫捉老鼠般的、令人绝望的从容。他们开始移动了,朝着我的方向。
我像一只被逼入绝境的困兽,爆发出所有的力气,在狭窄、堆满障碍的后巷里跌跌撞撞地狂奔!脚踩进污水坑,溅起恶臭的水花,撞翻歪倒的垃圾桶,垃圾散落一地。
身后的脚步声,始终保持着那个稳定的、令人窒息的节奏和距离。仿佛无论我跑多快,他们都能如影随形。
死胡同就在眼前!一面高大的、布满涂鸦的砖墙挡住了去路!墙根下堆满了建筑废料和破烂家具,形成一道难以逾越的障碍!
完了!
绝望瞬间攫住了我。我猛地停下脚步,背靠着冰冷的砖墙,剧烈地喘息着,胸口火辣辣地疼。手机的光柱因为奔跑而疯狂晃动,照向追来的方向。
那两个黑色的身影,在距离我大约十米的地方,停下了脚步。他们并肩而立,像两尊来自地狱的使者。帽檐下的阴影里,似乎有什么东西…动了一下?是眼睛?
其中一人,缓缓抬起了手。
那只手包裹在黑色的手套里,动作平稳而精准。他指向我…不,是指向我紧紧攥着怀表和戒指口袋的方向。
没有言语。没有威胁。
但一股冰冷到极致、带着纯粹“抹除”意志的无形力量,如同高压水枪般,瞬间穿透了空气,朝着我狠狠压来!
墙壁的阴影仿佛活了过来,扭曲着向我缠绕!脚下的污水似乎变得更加粘稠冰冷!连吸入的空气都带着金属的腥锈味!
他们要动手了!
就在这千钧一发的生死关头——
“哗啦!!!”
一声震耳欲聋的巨响,毫无预兆地从我头顶正上方炸开!
紧接着是玻璃碎片如同暴雨般倾泻而下的恐怖噪音!
无数锋利的碎片闪烁着寒光,混合着浑浊的液体(似乎是某种清洁剂?)和垃圾,劈头盖脸地砸落下来!
我本能地抱头缩身,蜷缩进墙角一堆破旧沙发垫后面。
“噗嗤!哗啦!咚!”
玻璃碎片、垃圾、液体狠狠地砸在沙发垫上、旁边的杂物堆上、以及…那两个“清理者”所在的地面上!
这突如其来的、巨大到恐怖的袭击,瞬间打破了后巷的死亡对峙!
我惊魂未定地抬起头,透过沙发垫的缝隙向上望去——
六楼!我租住的那间公寓的窗户!窗户玻璃破了一个大洞!一个模糊的人影(似乎是楼上的醉汉?)正从破洞处探出头,醉醺醺地、含混不清地咒骂着什么,然后猛地缩了回去。
是意外?还是…
来不及细想!这是唯一的机会!
趁着那两个“清理者”被这突如其来的“垃圾雨”阻挡、身形似乎有瞬间迟滞的刹那,我爆发出最后的力量,像一头蛮牛,猛地撞开旁边一个被玻璃碎片砸得歪斜的、巨大的废弃硬纸板箱!
纸箱后面,竟然露出了一个被杂物半掩着的、极其狭窄的缝隙!通往隔壁楼的…一个废弃的、堆满杂物的天井!
生的缝隙!
我毫不犹豫,侧着身子,像泥鳅一样,拼命地挤进了那个散发着霉味和老鼠屎臭味的狭窄缝隙!身后,那两个黑色的身影似乎动了一下,但被满地狼藉的玻璃碎片和垃圾阻挡了瞬间。
缝隙狭窄得几乎将我卡住,粗糙的砖石摩擦着皮肤,带来火辣辣的疼痛。但我顾不上了!奋力挣扎,终于挤了过去!
天井里堆满了各种破烂,但至少暂时安全了!我头也不回,跌跌撞撞地朝着天井另一头隐约可见的出口狂奔而去!
身后,那冰冷刺骨的“抹除”意志似乎被墙壁阻隔,但一种被毒蛇锁定的、如芒在背的恐怖感,依旧紧紧追随着我。
口袋里的怀表冰冷依旧,那枚戒指贴着皮肤,也散发着同样的寒意。镜中的倒计时依旧在跳动:**46:58:17** …16…15…
我逃出来了。暂时。
但我知道,“清理者”绝不会放弃。而下一次亥时三刻,正带着更深的恶意,步步紧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