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至的雪絮裹着冷意落进窗棂时，正是一九天的第一日。老辈人常说“冬至大如年，数九寒天始”，这一日北半球白昼短到极致，地底的阳气却悄悄苏醒，就像陆屿恩端上桌的八宝饭，蜜枣的红揉着豆沙的褐，把一九天的凛寒，都熬成了裹着甜的暖。而“一九二九不出手”的寒，在陆屿恩的屋里却成了最温柔的注脚——炭炉烧得旺，红薯粥在砂锅里咕嘟冒泡，连窗沿的冰棱，都被屋里的热气熏得慢慢淌下融水，晕开了慕长乐眼底的笑。
陆屿恩把最后一碗藕汤端上桌时，慕长乐正趴在窗边看雪。她转过身，鼻尖蹭到扑面而来的甜香，眼睛弯成了月牙：“冬至该吃饺子，你倒做了满桌的甜，不怕一九天的寒钻进来？”
男人走过来，从身后揽住她的腰，掌心裹着刚端完汤的温度，暖得她脊背发烫。“冬至吃甜，是把阳气裹进糯里，”他低头，唇贴在她耳后，声音低醇如砂锅慢炖的粥，“何况，我的长乐等了我百年，冬至的甜，该先填满你的心。”
慕长乐心头一颤，转过身圈住他的脖颈，指尖划过他指尖的星纹——那星纹和碗底的星纹如出一辙，是他寻了她百年的印记。“百年的茶凉了，可你做的饭是热的，”她踮起脚，吻了吻他的唇角，“这就够了。”
陆屿恩笑着揉了揉她的头发，拉着她坐在桌前。他先舀了一勺八宝饭喂到她嘴边，蜜枣的甜混着豆沙的绵，在舌尖漫开时，又递来一筷腊肉，咸香解了甜腻，最后推过一碗藕汤，藕块炖得粉糯，汤头鲜醇，暖得从喉咙到胃里都熨帖。
“冬至的食，要甜咸相济，就像我们的日子，”陆屿恩替她擦去嘴角的粥渍，目光落在她泛红的脸颊上，“熬过了百年的寒，才能尝着此刻的甜。”
慕长乐忽然想起什么，拉着他的手走到案前：“那我们一起包冬至饺吧，把一九天的暖，都包进皮里。”
案板上很快摆开面粉、猪肉白菜馅，还有她爱吃的虾仁。陆屿恩揉面的动作沉稳，掌心的力道把面团揉得光滑筋道，擀出的饺皮圆溜溜的，像把冬至的圆月裁成了片。慕长乐凑过去学，却总把饺皮捏破，肉馅漏出来，沾了满手的面粉。
陆屿恩从身后环住她，掌心覆在她的手上，带着她捏皮、填馅、折褶。他的胸膛贴着她的背，炭炉的暖混着他身上的清冽气息，裹得慕长乐心头发软。“冬至的饺子，要把百年的盼都包进去，”他的声音拂在她耳后，“褶子捏得紧，往后的甜就跑不掉了。”
慕长乐跟着他的力道，终于捏出一个像样的饺子，雀跃地举到他面前：“你看！这饺子的褶子，像不像星轨的纹路？”
“像，”陆屿恩低头吻了吻她的发顶，“是我和长乐的星轨，缠了百年，终于绕到了一起。”
铜锅的水烧得滚沸，陆屿恩把饺子一个个下进去，白胖胖的饺子在沸水里翻滚，像一群游弋的小月亮。慕长乐趴在锅边看，指尖轻轻点着锅沿，嘴里数着：“一个，两个……等它们浮起来，就代表我们的甜，熬出头了。”
饺子出锅时，热气裹着肉香扑出来。陆屿恩盛了一碗，淋上用香醋和蒜泥调的蘸料，递到她手里。慕长乐咬开皮，鲜美的汤汁涌进嘴里，猪肉的香混着虾仁的鲜，衬着蘸料的酸香，暖得她眼眶微热。
“好吃，”她喂了一个饺子到陆屿恩嘴边，眼底盛着细碎的光，“是百年里，我吃过最甜的冬至食。”
陆屿恩张口咬下，握住她的手，指尖扣着她的指缝：“不止冬至，不止一九天，往后岁岁年年，我都给你蒸八宝饭、煮红薯粥、包冬至饺，把百年的等，都换成给你的岁岁暖。”
窗外的雪还在落，一九天的寒裹着梅香，屋里的炭炉噼啪作响，饺子的香混着八宝饭的甜，缠缠绵绵。慕长乐靠在陆屿恩怀里，看着碗里的饺子，忽然觉得，冬至的浪漫从不是雪有多盛，而是有人把百年的遗憾揉进热食，把岁月的甜，都裹进了与你的此刻和余生里。
一九天的雪下得绵密，把院落里的青砖铺成了厚厚的白毯，连檐角的梅枝都压弯了腰，坠着蓬松的雪团。慕长乐扒着窗看了半晌，忽然拉着陆屿恩的袖子晃了晃：“我们去院子里堆雪兔吧，就像方才包的兔子饺那样，翘着耳朵的那种。”
陆屿恩擦了擦她沾着面粉的指尖，眼底漾着温柔的笑：“雪凉，别冻着了。”却还是转身取了厚围巾，把她裹得严严实实，只露出一双亮晶晶的眼睛，才牵着她的手踏雪出门。
院子里的雪没到脚踝，踩上去咯吱作响。慕长乐刚蹲下身想捧雪，就被陆屿恩握住手腕：“我来堆身子，你负责捏耳朵，别用手直接碰雪。”他弯腰捧起雪，掌心的温度把雪团揉得紧实，不一会儿，一个圆滚滚的雪兔身子就立在了梅树下，像颗裹了糖霜的汤圆。
慕长乐踮着脚，用陆屿恩递来的小勺子舀雪，小心翼翼地捏出两只长长的耳朵，往雪兔头上安。可雪太松，刚放上就歪倒下来，试了好几次，耳朵要么耷拉着，要么直接掉在雪地里，惹得她噘起嘴，腮帮子气鼓鼓的。
陆屿恩失笑，放下手里的雪团，从身后环住她，握着她的手重新捏雪耳。他的掌心裹着她的手，力道轻柔地把雪揉成尖尖的形状，又在雪兔头顶挖了两个小坑，把耳朵嵌进去，还捏了颗红玛瑙似的小枣，嵌在雪兔脸中间当鼻子。
“你看，”他扶着慕长乐的手，轻轻拍了拍雪兔的身子，“这不是就成了？和你包的兔子饺一样，憨乎乎的。”
慕长乐凑近一看，雪兔的耳朵竖得笔直，红枣鼻子衬着白雪，活灵活现，像要蹦起来似的。她高兴地拍手，转身扑进陆屿恩怀里，鼻尖蹭到他颈间的围巾，沾了点雪粒：“陆屿恩，它和我们的兔子饺是一对！”
男人揽着她的腰，低头吻了吻她的额头，唇上带着雪的清冽：“那便让它守着院子，陪我们过这个一九天。”
他说着，忽然想起什么，从口袋里摸出一枚小小的银铃，系在雪兔的耳朵上。风一吹，银铃叮铃作响，和梅枝上的雪粒簌簌掉落的声音缠在一起，像一首温柔的小曲子。
“这铃铛是百年前我寻你的时候，在江南的集市上买的，”陆屿恩牵着她的手，指腹摩挲着银铃的纹路，“当时想着，若找到你，就系在你喜欢的物件上，如今倒正好，给雪兔当配饰。”
慕长乐伸手拨了拨银铃，清脆的响声里，她抬头看向陆屿恩，梅枝上的雪落在他发梢，像撒了一层碎银，而他眼底的温柔，比冬至的暖阳还要烫人。她踮起脚，在他唇上印下一个带着雪气的吻：“百年的铃铛，终于系在了我们的雪兔上，也系在了我的心上。”
两人靠在梅树下，看着雪兔立在皑皑白雪里，银铃随风摇晃，梅香混着雪气绕在身边。陆屿恩把慕长乐揽在怀里，替她挡住一九天的寒风，声音低醇：“等开春雪化了，我们就把这铃铛系在院里的梅树上，让它年年都陪着我们，就像我陪着你一样。”
慕长乐点点头，把脸埋进他的胸膛，听着他沉稳的心跳，感受着他掌心的温度。一九天的雪还在落，可心里的暖，却像刚煮好的藕汤，烫得能焐化整个寒冬。
雪兔立在梅树下，银铃叮铃，映着两人相依的身影，成了这个冬至最浪漫的印记——是雪的白，是梅的香，是百年的盼，也是岁岁的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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