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念安睁开眼看到的是医院惨白的灯光,转头才发现邓放趴在她床边睡着了,她下意识伸手想要摸摸他的头,手刚触碰到他的刺刺的头发,靠着床边的人感觉到被触碰,眼睛突然就睁开了。邓放几乎是瞬间打直了腰背。
消毒水的气味混着她身上淡淡的栀子花香,却掩不住她眼底未散的倦意和……恐惧。他想问的话堵在喉咙口,关于为什么她淋雨回来,为什么又发烧晕倒,关于她苍白脸色下隐藏的情绪,可所有的急切都在她忧伤又悲痛的注视里败下阵来。
“邓放,谢谢你带我来医院”她声音有些沙哑,却透着不容置疑的坚定,“纪录片的事……可能要暂停了。投资方那边出了点状况,得等新的资金注入才能继续。”
“周念安”邓放追问,膝盖几乎碰到病床边缘,“昨天你去干嘛了?为什么淋雨回来!”
周念安避开他的目光,看向窗外灰蒙蒙的天空,指尖无意识地蜷缩了一下。“别问了,”她轻声说,却带着一种拒人千里的冷硬,“无论如何发生什么,我的事,你别管了。”
“我怎么可能不管!”邓放的声音不自觉地拔高,又在看到她蹙眉时强行压下去,“不说我们的关系,你在阎良出事传回北京,爸妈那边会怎么想!我……”他顿了顿,没说下去,但眼神里的担忧浓得化不开,“我不能不管。”
“关于林慕山的事,请你相信我!也请你理解我有不想说的苦衷,我真的不想影响到你。”周念安终于转过头看他,眼神里有疲惫,也有一丝不易察觉的恳求,“邓放,算我求你了,别再问了。”
她的话像一把钝刀,轻轻的滑过邓放心,不剧痛,却带着持续的钝感。他看着她,知道再多问只会把她推得更远。最终,他只能攥紧拳头,点点头,喉咙发紧:“好,我相信你,我也不问,你好好养病,我们好好的,可以吗?”
“好。”
周念安出院那天,天气难得放晴,阳光洒在她身上,却没给她带来半分暖意。她整个人瘦了一圈,沉默得像一潭深不见底的湖水。
回试飞院后,常常一个人坐在基地的长椅上,带着耳机,望着远处的跑道发呆,眼神空茫得让邓放心惊。他不敢多问,却又无法放任她这样沉溺在自己的世界里。
邓放想了想,抬腿向她走去,开口道,“听什么呢?”。周念安一惊,抬头看他,把耳机一侧拿下来,递给邓放,“你要听吗?”
邓放接下耳机,声音从里面传出:
不要说了
反正天都黑了
又怎么了
话也够明白了
领略一万公里的湖泊
还是不快乐
搞不懂了
谁又不理解了
那就算了
这世界太寂寞
看过一个世纪的烟火
还是不快乐
不快乐
我不奢望
疯狂的寂寞的残缺的想念她
曾经的过去了快乐的破灭了
Down yeah
I'm just going down yeah
也许是我
太多的懦弱的渺小的不甘啊
那些都错过了遗憾的再见了
Down yeah
I'm just going down yeah
…
“这么伤感的歌呢?”
“也没有,就是觉得好听!”
邓放想了想,开口,“去我那儿住吧!”周念安愣住,转头看向邓放,眼里有疑惑,“住家属院吗?”
邓放一直看着夕阳下的跑道,听到周念安的话,嘴角牵扯出笑意,原以为她会拒绝。有时候真想把她脑袋打开看看,里面到底都装着什么?
“我在阎良有房子,不住家属院。”
“我以为住家属院!”
“我们还没领证,申请不了!而且家属院只有一张床哦!”
“啊!这样啊……”周念安心跳得砰砰砰的,小小的脸上露出尴尬的表情,连忙把头转开了,不再看邓放。
而这个时候,邓放转头看向周念安,她脸红红的,长长的头发就这么随意放在耳后,心里突然变得很柔软,“基地这边人太多了,你现在一个人待着,我不放心。我的房子,离试飞院不远,你先过去住,清静。”他语气尽量说得随意,像是在安排一件再平常不过的事。
周念安想都没想,点了点头。或许,换个环境,能让她暂时逃离那些挥之不去的阴影。
回宿舍收拾好行李,周念安下楼就看到邓放靠在车门边低头看手机,穿卫衣的邓放显得更小了,“我好啦!”周念安看着眼前的坦克400,“你的车?没看你开过呀?”
“在试飞院不经常开车,所以一直放在家里。”
“现在接送你,就派上用场了!”
一路开着车,邓放也不停的和周念安说着最近的趣事,周念安偶尔也会淡淡一笑,直到路过上次和林慕山吃饭的酒店,周念安表情突然一沉,转头抓住邓放的手臂,“开快点!”。邓放越过周念安看了一眼,是一个饭店。
邓放把她安顿在自己的小公寓里,那是个简洁的两居室,带着一个小阳台。他把主卧让给她,自己住客房,每天训练结束后就赶回来,变着法儿地给她做点吃的,尽管手艺实在算不上好。周念安总是安静地吃饭,偶尔也会点评一下他笨拙的厨艺。
但大多数时候,她依旧沉默,像一块巨石,压得邓放心绪不宁。他知道她有事瞒着,而且一定和那个叫林慕山的男人有关——还有那个路过的饭店。到底都发生了什么!他迫切的想知道!
他动用了家里的关系,开始暗中调查林慕山。信息一点点汇总过来,像拼图一样拼凑出真相:
这次纪录片本不是林慕山公司投资方项目,但是中途却临时更换了。
周念安谈了七年的前男友,为了前途娶了投资公司老总的女儿,背叛了周念安。
出现在阎良,似乎也是奔着周念安来着!
似乎……还有,他好像带着某种目的接近周念安。
那饭店呢?发生了什么?邓放手里拿着托在警局的朋友拿到的监控视频。视频过半,到林慕山把周念安甩到墙角威胁她的那一刻,邓放只觉得一股怒火直冲头顶。他没告诉周念安,通过韩局要到了林慕山的联系方式,在一个周末,约见了林慕山。
同一个饭店,林慕山看到邓放时,脸上闪过一丝轻笑,随即换上了一副世故的笑容:“邓中校,找我有事?”
“离周念安远点。”邓放开门见山,声音冷得像冰,“我不管你以前和她怎么样,也不管你现在有什么目的。如果你再敢去找她,或者用任何方式威胁她,我保证,你会后悔。”
林慕山靠在椅背上,手指轻轻敲击着桌面,眼神里带着一种近乎轻蔑的审视:“呵呵!邓中校,你了解她多少?你知道我们七年是怎么过来的吗?那些我们坦诚相待的日日夜夜!”
他站起身,走到邓放面前,语气带着一种过来人的“骄傲”,“你和她,不过是家里觉得合适才凑在一起的吧?就像我和我太太,门当户对,各取所需,这不就是形婚?”
“我听说,你喜欢她是吧!她喜不喜欢你,你应该知道!”
“何必呢,邓中校,不要试图去抓住虚无缥缈的感情,你应该放她一条生路,让她自由!”
“不管你们相处了多久,那都是过去了!我跟她才是进行时,至于过去的“坦诚”,哪对恋人没有曾经!这个大可不必告诉我,我也不会因为这些而放开她。”邓放眼神锐利如刀,直视着他,“她是我的妻子,这点请你记住,你要是再敢靠近,我不会客气。”
“如果我说不呢!”林慕山一点都没有要放过周念安的意思。
“那你大可以试试有什么后果!”
说完,邓放不转身推门而出。门外的阳光有些刺眼,他却觉得心里堵得厉害,想到自己误会她,没听她解释,还让她独自面对林慕山,就一阵心痛。
但,林慕山的话却还是像一根刺,扎在他心里——周念安对他,到底是什么感觉?而他,又该如何在这场夹杂着过去、现实和未知的漩涡里,拉她一把,也找到自己的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