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昕然的筷子悬在半空中，她斜眼瞄向旁边的雷明——少年坐姿依旧笔挺如松，指尖的钢笔在物理试卷上划出利落的弧线，连眼皮都没抬一下
程昕然同桌，你不去吃饭啊
雷明的笔尖顿在电路图的节点上，墨点在纸上晕开个小圈，他没抬头，他今天没法去食堂用餐，因为他的父亲雷立洲根本忘记给他饭钱了
这对他来说不过是在平常的一件事，他的父亲，一位三好教师。鼎鼎有名在众多学生心中是一名伟大又负责任的教师。
他对学生的在意和关注远超于他这个亲生儿子，就连自己的母亲孤独患病在床离世，他期盼的生日都是一个人过
雷明握笔的指节泛着冷白，指腹被钢笔尾端硌出浅红的印子。下唇被他抿得几乎没了血色，唇线在午后光线下绷成锐利的直线
雷明嗯，不去
程昕然见他脸色不太对，难不成是忘记带钱了？碍于学霸超强的自尊心，所以不好意思说出口
可是这个点借他钱再去食堂吃的话，也应该没什么吃的了
程昕然嘿嘿，同桌，那你跟我一起吃吧
程昕然我妈妈做的菜可香了，每次都做好多，我一个人都吃不完
程昕然能不能请你帮我解决一下
程昕然手腕一翻，不锈钢饭盒“咚”地滑到课桌中线，蒸腾的热气扑得雷明睫毛颤了颤
没等对方抬头，就从抽屉里抖出个印着小熊图案的塑料盒，里面躺着双没拆封的竹筷
她把筷子拍在雷明习题册上，竹筷弹了弹，恰好压住道刁钻的浮力题
程昕然嘿嘿，干净的，我早上在小摊子里顺的
雷明握着笔的手僵在半空，指节的泛白渐渐被血色染上
雷明我……
雷明的目光像被磁石吸住，钉在程昕然动作不停的手上，不锈钢饭盒的勺沿刮过盒壁，发出细微的声响
不锈钢饭盒的勺沿刮过盒壁，发出细微的声响，半块流心煎蛋颤巍巍地滑进塑料盒，蛋黄的油光在暮色里晃出暖融融的光斑
一半的饭菜都进了塑料盒
程昕然吃吧吃吧，别拒绝哦，吃不完我会倒掉的。
程昕然眼睛弯成了月牙，虎牙在嘴角漏出一小截，像只偷藏了蜜糖的小兽
雷明的喉结剧烈滚动了一下，垂落的睫毛扫过手背上的饭香热气，直到塑料盒的温热透过掌心渗进血管，才后知后觉地发现，自己攥着筷子的手指，正不受控制地微微发抖
雷明谢谢……
程昕然不用不用，你看这蛋黄流心没，我早上盯着锅盯了十分钟！
程昕然我明明跟我妈说了，我不吃葱怎么还是有
程昕然的碎碎念像颗裹着糖衣的小炮弹，噼里啪啦砸在雷明耳边
瓷勺刮过盒底的声音里，他偷偷抬眼，看见程昕然正用纸巾擦着嘴角的酱汁，阳光把她发梢染成金红色
喉结滚动着咽下最后一口饭，雷明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原来饭菜的滋味不是冷硬的淀粉味，而是带着活气的、能烫得人眼眶发酸的暖
程昕然嘿嘿，好吃吧
程昕然我妈妈的手艺超棒的
雷明的喉结猛地卡住，筷子尖戳在空饭盒底发出细碎的响，他忽然想起自己去世的母亲，胸腔里那点酸意突然涌上来，像泡了水的宣纸般晕开
程昕然的指尖在他眼前晃了晃，睫毛上的光斑跟着颤动，雷明慌忙低下头，却在抬眼时撞进她弯成月牙的眼睛里——那里面盛着没心没肺的笑意，像盛满了六月的阳光，烫得他鼻尖忽然也有点酸
程昕然你怎么了
雷明没什么
……
下午忙碌的课程结束后，程昕然把扫把往肩上一扛，今天轮到她值日
她晃着塑料水桶跟在值日生队伍后面，桶里的抹布滴着水，在走廊瓷砖上留下一串歪歪扭扭的水印
程昕然早点回家啊，同桌，别这么卷
值日生的笑闹声渐渐远去，教室里只剩下他翻动课本的沙沙声，石英钟的秒针“咔哒”走过半圈
雷明终于开始收拾书包，去找他的父亲
程昕然石头剪刀布输了，把垃圾倒了，踢着路边的小石子拐过墙角，忽然看见前方路灯下拉长的影子——雷明背着洗得发白的书包，校服领口被晚风掀起一角
刚想出身跟他打个招呼，却见他径直的走向一个人
他身形削瘦得像根被风捋过的芦苇，洗得发白的校服袖子总显得空落落的，鼻梁上架着副细边白框眼镜，脸上是一副严肃的表情。
好像是学校有名的雷老师，也是雷明的父亲，听闻这位老师对学生尽职尽责的不可思议
可谓是鞠躬尽瘁，呕心沥血的教导学生
程昕然停下的距离不远不近，刚好能听到他们俩的对话声
程昕然听到雷明有些难过的询问他，又期待他的父亲什么时候回家
这才知道原来她的同桌中午是因为他的父亲完全忘记给他饭钱，才没有吃饭的
雷立洲只说了几句就转身走了，就像没有交集的陌生人一样，脸上连关心都没有，是那样的冷漠
风把少年校服的下摆吹得鼓起来，像只收不起翅膀的纸鸢。他肩胛骨绷得笔直，视线死死钉在磨出毛边的运动鞋尖上
暮色从校服领口渗进去，把他攥紧书包带的指节染得更白
路边的梧桐叶扑簌簌往下掉，有片恰好落在他发顶，他却浑然不觉，只是盯着地面水洼里自己模糊的影子——那影子耷拉着脑袋，连嘴角的弧度都被风揉得皱巴巴的，像张被揉烂又勉强摊开的旧报纸
程昕然的心像被什么东西轻轻揪了下，看着风中那个单薄的身影，鼻尖突然有点发酸
她深吸一口带着暮色凉意的空气，运动鞋在柏油路上踩出“咚咚”的响
程昕然雷明！
她边跑边扬着手喊，声音被风吹得有点飘，却还是让前方的少年猛地抖了下肩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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