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番外三

雾锁椿时

杨知夏在冰棺里睁开眼时,睫毛上的冰晶正顺着玻璃壁往下滑。

  她看见自己的指尖在雾蒙蒙的玻璃上划出细碎的纹路,那些交错的线条逐渐连成三瓣樱花的形状。

  这是第几个被冻住的春天了?记忆像被打碎的体温计,汞珠般的片段散落在意识深处:手术台上刺眼的白光,婴儿啼哭被掐断的闷响,还有姐姐知春塞给她的那枚樱花标本——标本夹的铜扣硌在掌心,像枚小小的、发烫的印章。

  冰棺的制冷系统发出嗡鸣时,她总能听见隔壁培养舱的动静。那是妹妹知秋,比她晚三年被送进白椿会的实验室。知秋的培养舱里总飘着淡淡的消毒水味,偶尔混着樱花香——那是姐姐知春偷偷从椿岛带回来的,藏在给她们检查身体的听诊器里。

  “知夏的记忆阈值又升高了。”研究员的声音透过玻璃传来,带着笔尖划过记录板的沙沙声,“得加大抑制剂剂量,不能让她想起樱花标本背面的字。”

  杨知夏闭上眼,任由冰冷的药剂顺着输液管流进血管。她知道他们在怕什么。那枚樱花标本的背面,知春用针管里的血写着“记忆法庭坐标”,字迹小得像蚂蚁,藏在标本夹的铜扣缝隙里。当年知春作为白椿会的初代研究员,就是靠这枚标本传递出第一个反抗信号,却在她被抓的那天,被活活钉死在实验室的樱花树下。

  冰棺的观察窗突然蒙上一层雾气。杨知夏看见知秋的培养舱亮了,妹妹正用指甲在玻璃上画着什么。那图案歪歪扭扭的,像朵被揉皱的樱花,却让她想起小时候——她们三个挤在椿岛老家的阁楼里,知春教她们用胭脂在宣纸上拓樱花印,知秋总把颜料蹭在鼻尖上,像只偷喝了胭脂水的猫。

  “37号实验体出现情感波动。”知秋的培养舱突然响起警报,杨知夏看见妹妹被强行注射药剂时,眼角滚下的泪珠在玻璃上砸出细小的水花。那些水花晕开的形状,和知春留在标本上的血字惊人地相似。

  后来她们被转移到星芒塔的共振锚点。杨知夏的冰棺嵌在第十二根立柱里,知秋的培养舱则在斜对面,中间隔着七根缠绕着记忆光带的柱子。每个午夜,当研究员换班的间隙,她总能听见妹妹用指甲敲玻璃的声音:三短一长,像摩尔斯电码,又像在数她们阁楼窗外的樱花树。

  她开始在冰棺里藏东西。用磨尖的冰晶碎片在棺壁内侧刻日期,那些歪歪扭扭的划痕里,藏着知春被处决的日子,知秋被带走的日子,还有她自己被注入记忆封印的日子。刻到第三十七道时,冰晶突然碎了,碎片扎进掌心,流出的血珠在冰面上凝成细小的樱花形状。

  “姐姐在数樱花。”知秋的声音突然透过光带传来,带着培养舱特有的电流杂音,“我听见了,你的血珠在唱歌。”

  杨知夏猛地睁眼,看见知秋的培养舱玻璃上,布满了密密麻麻的刻痕。那些刻痕深浅不一,却都朝着同一个方向——她冰棺的位置。妹妹的指尖还停在玻璃上,指腹已经磨出了血,血珠顺着刻痕往下淌,在舱底积成小小的一滩,像朵盛开的血樱。

  研究员发现知秋的小动作时,杨知夏正在经历第七次记忆清洗。她被绑在手术台上,看着他们把知秋拖出去,听着妹妹的哭喊逐渐变成机械的呜咽。当麻醉剂的雾气漫上来时,她最后看见的,是知秋被按在烙印台上的手——那只手的掌心,还攥着半片从她冰棺里掉出去的冰晶,冰晶里冻着一朵迷你樱花。

  再次醒来时,冰棺的观察窗换了新的玻璃。杨知夏对着光滑的表面照了照,看见自己的瞳孔里映着十二根立柱的影子,却找不到知秋的培养舱。直到某个清晨,第一缕极光透过星芒塔的穹顶照进来,她才在第七根立柱的光带里,看见一抹熟悉的粉色——那是知秋最喜欢的樱花发绳,此刻正缠着一缕透明的光丝,像条被困住的小鱼。

  她开始疯狂地消耗记忆抑制剂。每次研究员检查时,都能在她的血液样本里发现异常的波动,却查不出原因。只有杨知夏自己知道,她在故意让记忆碎片溢出——那些碎片会顺着光带飘向第七根立柱,像给妹妹的漂流瓶,里面装着她们偷藏的樱花糖纸,知春写的童谣,还有阁楼窗外永远开不败的樱花雨。

  星芒塔震颤的那天,杨知夏的冰棺突然裂开一道缝。她看见沈知遥举着听诊器站在台阶上,听筒里传来的《双生挽歌》让她胸腔里的冰碴寸寸碎裂。那旋律是知春写的,当年她在实验室的钢琴上反复弹奏,知秋总趴在琴键上睡觉,把主旋律压成断断续续的调子,倒像首温柔的摇篮曲。

  “观察者的使命,是当记忆的镜子。”她的虚影脱离冰棺时,首先冲向第七根立柱。光带缠绕的缝隙里,藏着知秋最后的记忆碎片:妹妹被改造成记忆武器时,死死咬着舌尖不让自己喊出“姐姐”,血珠滴在发绳上,染红了半朵樱花;她在意识被彻底抹去前,用最后一点力气,将知春留下的樱花标本塞进了共振锚点的齿轮里。

  杨知夏的指尖触到标本夹的瞬间,星芒塔的穹顶突然裂开。极光倾泻而下的地方,站着个穿白大褂的虚影——那是知春,胸口别着褪色的樱花徽章,手里还攥着给她们拓印樱花用的胭脂盒。

  “我就知道你们能找到。”知春的声音带着笑意,像从很远的地方传来,“标本背面的坐标,是用三个人的记忆拼起来的。”

  杨知夏低头看向标本背面,那些用血写的小字旁,多了两串新的刻痕——是她和知秋的笔迹,三串痕迹缠绕在一起,正好组成完整的记忆法庭坐标。她突然明白,为什么白椿会永远无法彻底删除她们的记忆——那些藏在标本里的思念,刻在棺壁上的日期,还有玻璃上的樱花印,早就在彼此的意识里织成了网。

  当沈知遥举起听诊器时,《双生挽歌》的旋律突然变得完整。杨知夏看见知春的虚影与自己重叠,两人的手掌同时穿过光带,握住了第七根立柱里知秋的发绳。那一刻,三姐妹的意识在星芒矩阵里交汇,像三瓣花瓣终于拼出完整的樱花。

  “原来你们一直都在。”知秋的声音从光带深处传来,带着释然的轻响。杨知夏感觉到手心的发绳突然发烫,那些被封存的记忆如潮水般涌来:知春在樱花树下教她们唱挽歌,知秋把偷藏的樱花糖塞进她嘴里,还有那个被偷走的婴儿——她的女儿,此刻正在海底实验室的培养舱里,攥着半块和知秋同款的樱花糖。

  星芒塔重构的光芒里,三姐妹的虚影逐渐融合成一道光带,缠绕在记忆法庭的穹顶。杨知夏看着沈知遥将母亲的白大褂碎片放进星图,看着林雾月拽着沈知遥冲向升降梯,突然想起知春说过的话:“真正的记忆法则,不是记住痛苦,而是记住那些让你想活下去的光。”

  她的意识开始变得透明时,看见标本夹的铜扣缝隙里,掉出半张泛黄的纸。那是她们三个的合照,知春站在中间,她和知秋挤在两边,背景是椿岛老家的樱花树,树下还放着拓樱花用的胭脂盒。照片背面有行字,是知春的笔迹:“等樱花开满塔尖,我们就回家。”

  远处的星图突然亮起三道光点,分别落在椿岛、雪原和海底实验室的坐标上。杨知夏知道,那是她们留给彼此的路标——知春的樱花树在椿岛,知秋的发绳在雪原老人的木屋,而她的冰棺碎片,正随着樱花雨飘向海底,落在那个攥着樱花糖的婴儿掌心。

  当最后一片樱花雨掠过记忆法庭的穹顶时,三姐妹的光带突然化作漫天星尘。那些星尘里,藏着没唱完的挽歌,没拓完的樱花印,还有知春钉死在樱花树下时,最后望向天空的眼神——那眼神里没有恐惧,只有对两个妹妹的、滚烫的期待。

  很多年后,沈知遥在整理记忆法庭的档案时,发现了一本褪色的标本簿。簿子里夹着三朵干枯的樱花,每朵下面都压着张字条:

  第一朵写着“知春”,字条边缘还留着针孔,像用血写过又被擦掉。

  第二朵写着“知夏”,字迹被水洇过,晕成模糊的光斑。

  第三朵写着“知秋”,落款处画着只蹭了胭脂的猫,鼻尖上还沾着点粉色。

  标本簿的最后一页,贴着半张樱花祭的门票,上面用三种笔迹写着同一个日期——那是她们约定在老家阁楼重逢的日子,被小心地压在透明的塑封膜下,像枚永远不会过期的约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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