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3章 以前是我躲你们,现在你们倒学会集体装睡了?
那夜之后,营地的氛围变得有些古怪。
不是剑拔弩张,恰恰相反,是过于温柔了。
温柔得像一层薄冰,踩上去小心翼翼,生怕一用力就裂开。
林渊端着新沏的灵茶送到白芷帐前,她会接过,轻声道谢,然后垂下眼帘,不再多看他一眼。
他路过苏媚的训练场,关切地问一句进度,她会勾起唇角笑得颠倒众生,应一声“小郎君有心了”,下一秒却转身投入更疯狂的练习,留给他一个决绝的背影。
就连最黏人的柳诗诗,在拿到他削好的木剑后,也只是抱着剑傻乐,不再像以前那样缠着他追问东追问西。
她们依旧对他好,好得无可挑剔,却像是隔了一层看不见的纱。
那份热烈、直白、甚至带着一丝蛮横的占有欲,消失了。
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近乎于供奉的敬重与疏离。
林渊起初以为是自己做错了什么,反复回想那晚烤饼的细节,笨拙是真的,难吃也是真的,可那份心意,她们不是已经收到了吗?
那六枚饼核拼成的圆,那片刻着字的蝶形石屑,还静静地躺在他心口衣物内,温热如初。
“以前是我躲着你们,现在倒学会集体给我玩深沉了?”林渊哭笑不得,心中那丝因获得认可而生的暖意,渐渐被一种更深的困惑所取代。
这状况持续了三日。
第三日晚,月色如霜。
林渊照例巡视完营地四周的警戒法阵,回到中央时,发现六顶营帐的灯火竟已全部熄灭。
万籁俱寂,只能听见风拂过树梢的沙沙声。
他放轻脚步,心中略感诧异。
往日这个时辰,楚灵儿的帐篷里总该有机关零件碰撞的脆响,苏媚也习惯在月下练剑,白芷则多半在抄录经文或整理情报。
今天,却安静得过分。
他走到白芷的帐篷外,侧耳倾听。
里面传来均匀而平稳的呼吸声,似乎已经熟睡。
林渊放下心来,正欲离开,眼角余光却瞥见帐篷门帘的一丝缝隙。
月光恰好从那缝隙里漏进去一缕,照亮了帐内一角。
白芷确实躺在床上,姿势端正,可她那只垂在床沿的手,却依旧紧紧攥着一本未曾合上的硬壳日记册,指节因用力而泛白。
林渊眉头微皱,一种不好的预感涌上心头。
他悄无声息地挪到苏媚的帐外。
同样是平稳的呼吸声,仿佛沉入了最深的梦境。
但透过薄薄的帐壁,他能看到苏媚是侧身背对外界躺着的,那削瘦的肩头,正以一种极细微的频率,不易察觉地轻轻颤抖着。
那不是熟睡之人肌肉放松的自然反应,更像是……在极力压抑着什么。
他心中一沉,快步走向楚灵儿的帐篷。
这下连伪装都懒得伪装得太彻底了。
楚灵儿怀里抱着她那宝贝机关罗盘,罗盘上的指针在没有灵力催动的情况下,正因主人心绪不宁而疯狂旋转,发出“嗡嗡”的低鸣。
而她口中所谓的“平稳呼吸”,听在林渊耳里,更像是刻意为之的节拍。
林渊站在营地中央,月光将他的影子拉得老长。
他依次“看”过每一顶帐篷:柳诗诗在梦里吧唧着嘴,还伴随着轻微的磨牙声,嘀咕着“鱼……烤糊了……”;沈家姐妹的帐篷里,两道气息交织,却都带着一丝紧绷。
她们一个都没睡。
她们在集体装睡。
林渊站在那儿,先是愕然,随即是哭笑不得,最后,那抹笑意沉淀下来,化作眼底一片了然的温柔。
他明白了。
她们不是在疏远他,而是在用一种笨拙的方式“保护”他。
她们怕靠得太近,会让他感到窒息;怕索求太多,会让他再次背上沉重的枷锁。
她们在努力扮演“被爱得刚刚好”的懂事角色,却演砸了。
因为真正的情感,是演不出来的。
他没有去敲任何一扇门,也没有大声呼唤。
那样只会让她们更加尴尬。
林渊转身走回自己的帐篷,取来一沓画符用的黄符纸和一支狼毫笔。
他没有蘸朱砂,而是蘸了最普通的墨。
片刻后,他捏着几张涂鸦之作,像个夜行的顽童,重新回到那几顶安静的帐篷外。
在柳诗诗的帐前,他贴上一张符。
上面没画什么高深咒印,只画了一条被烤得漆黑冒烟的鱼,旁边附言三个歪歪扭扭的字:“明天还想吃。”
在苏媚的帐篷上,他贴上另一张。
这次连画都省了,只用狂放的笔触涂了半句从某个话本里看来的歌词:“鸳鸯蝴蝶梦……”后面用一串省略号收尾,暧昧又欠揍。
轮到白芷时,他顿了顿,在那张符纸上,只端端正正地写了两个字:“我在。”
他将这些毫无灵力、纯粹是玩笑式的涂鸦一一贴好,然后退到营地中央,抱臂而立,脸上挂着一丝促狭的笑意,静静等待。
几乎就在他贴上最后一张符的瞬间,楚灵儿的帐篷帘子“哗啦”一声被猛地掀开。
小魔女气鼓鼓地冲了出来,手里还攥着那个疯狂旋转的罗盘:“林渊!谁准你半夜三更在别人帐篷外搞心理反侦察的!”
紧接着,苏媚的帐帘也开了,她冷着一张俏脸走出来,一把撕下那张写着半句歌词的符纸,眼神能杀人。
柳诗诗更是揉着眼睛,一脸迷糊地跑出来,看到帐篷上的烤鱼图,先是愣了一下,随即脸颊“腾”地红透了。
最后,白芷默默地走了出来,她没有去撕那张符,只是站在那里,静静地看着林渊。
林渊看着眼前这群睡眼惺忪、又羞又恼的美人,终于忍不住笑出了声:“我说各位,装睡好玩吗?下次麻烦专业一点。”
楚灵儿叉着腰,不服气地问:“我们哪里不专业了?呼吸、心跳,我都用机关校准过的!”
“是吗?”林渊摊了摊手,好整以暇地开始点评,“白芷的呼吸频率比平时入定时快了三成;苏媚,你是不是忘了你的眼睫毛在紧张时会抖得像机关蜂的翅膀?隔着帐篷我都能感觉到那股风;还有诗诗……”他看向柳诗诗,后者立刻心虚地捂住了嘴。
林渊笑道:“你磨牙的声音,隔着三丈远都能听见,我还以为你在帐篷里偷吃炒豆子呢。”
柳诗诗的脸瞬间红到了耳根,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苏媚冷哼一声,捏紧了手里的符纸,转身就想走。
“等等。”林渊的声音从身后传来,他上前一步,轻轻拉住了她的手腕。
那触感温热而坚定。
苏媚身子一僵,没有回头。
“你们到底在怕什么?”林渊的声音很轻,却清晰地传入每个人耳中,“是怕我嫌你们烦?还是怕……我其实并不想被这样围着?”
苏媚猛地回头,那双总是流转着魅惑光芒的凤眸里,此刻竟有水光闪动。
她死死地盯着林渊,一字一句地说道:“我们不怕你不爱我们。我们怕的是,你为了不伤害我们任何一个人,硬生生把自己变成那个谁都离不开、谁都找不出错的完美模样!那不是你,那是你给我们造的一座神像!”
此言一出,楚灵儿收起了玩闹的神色,柳诗诗也不再害羞,连同白芷和闻声出来的沈氏姐妹,所有人都静静地看着林渊,眼中是同样的执拗与担忧。
林渊沉默了。
他看着她们,看着她们眼中那份深切的、害怕他再次迷失自己的爱意,心中最后一点迷雾也散尽了。
他缓缓松开苏媚的手腕,然后,在所有人惊讶的目光中,他退后一步,整理了一下衣袍,对着她们,郑重地、深深地行了一礼。
“抱歉,是我想错了。”他抬起头,目光清澈如洗,“从今天起,我不再做你们的支柱,也不当你们的归宿。”
女孩们的心同时一沉。
林渊却笑了,那笑容里带着前所未有的轻松与释然。
“我要做那个……能让你们放心‘作妖’的人。”
说完,他潇洒地转身就走,只留下一句轻飘飘的话语,在夜风中飘荡。
“顺便说一句,明早谁起得最早,我就陪谁去后山摘朝露莲心。那玩意儿,可是炼制驻颜丹的主药。”
话音未落,他的人已消失在自己的帐篷里。
营地中央,六位女子面面相觑,片刻的死寂后,楚灵儿最先反应过来,眼睛一亮,转身就往帐篷里冲。
苏媚也不甘示弱,化作一道残影。
柳诗诗更是直接盘膝坐下,当场就要入定!
一场无声的战争,瞬间爆发。
当夜,林渊的识海中,那六枚沉寂了三日的蝶印,几乎在同一时间剧烈震动起来。
一股莫名的规则之力被激活,一个冰冷的提示音在他脑海中响起:“‘第一缕阳光’争夺权激活,梦境抢答模式开启。最先进入深度冥想者,将获得共梦优先权。”
结果,除了白芷,其余五人的蝶印光芒几乎是同时达到了顶峰,显然是同一时间进入了入定状态。
唯有白芷的帐篷里,她没有急着打坐。
她走到窗边,望着窗外那轮渐渐西斜的明月,低声自语,声音轻得仿佛叹息:“原来,最难的不是让他回来……而是让他敢走开一点,然后……还知道怎么回家。”
她说完,才缓缓闭上眼。
那枚属于她的蝶印,光芒柔和而坚定地亮起。
无人知晓的后山深处,那座无名石碑之下,异变陡生。
那颗由七瓣花朵共同孕育出的、宛如琥珀的晶莹种子,表面忽然裂开了一道极其微小的缝隙。
紧接着,一道比发丝还要纤细的嫩绿新芽,颤巍巍地从裂缝中探出头来。
它仿佛带着初生的好奇与试探,轻轻地、温柔地,触碰到了石碑上那个深刻的“安”字。
就在触碰的刹那,整个营地的空气,似乎都随之停滞了一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