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2章 你们现在连呼吸都开始同步了是吧?
这个字仿佛蕴含着某种言出法随的力量,在古老卷轴上显现的瞬间,林渊心口那片化作微光的花瓣彻底消融,融入他的四肢百骸。
识海并未如往常般掀起惊涛骇浪,反而陷入一种前所未有的、宛如雪后初晴的静谧之中。
他能清晰地感知到,营地方向,那六道与他性命相连的蝶印气息,正如同晨间缭绕山腰的薄雾,温柔地环绕着他所在的这片区域,却始终保持着一个微妙的距离。
不靠近,不催促,不探询。
她们像一群耐心十足的猎手,却收起了所有的锋芒与陷阱,只是静静地围坐在一片空地旁,等待着那头迷途的野兽自己走出森林,沐浴阳光。
林渊忽然明白了。
她们不再需要他“立刻回应”,而是希望他“真正醒来”。
醒来,去看懂她们用沉默织就的网,那不是束缚,而是承托他下坠灵魂的安全网。
他没有立刻返回营地,去打破那份来之不易的默契。
他缓缓地在无名石碑前盘膝坐下,闭上双眼,摒弃了所有杂念。
他不再去思考如何“偿还”,不再计算谁付出的更多,只是将全部心神沉入自己的呼吸之中。
一呼,一吸。
他的节奏,在不知不觉间,开始与石碑缝隙中那丛白色花朵的神秘脉动,缓缓趋于一致。
就在这气息完全同步的刹那,林渊的识海深处,那片被花瓣微光洗涤过的宁静之地,悄然浮现出一幅他从未见过的瑰丽画卷。
那是一座悬于虚空的祭坛,七道璀璨的光影并肩伫立。
她们彼此之间有光丝相连,却又保持着各自独立的姿态,闪烁着独一无二的光辉。
而在她们环绕的中央,一道略显模糊的身影,正是他自己。
他惊奇地发现,他们脚下所踩的,并非冰冷的岩石,而是一片由无数细密、闪烁着微光的情绪丝线交织而成的无边织锦。
每一根丝线,都承载着一段被他忽略的记忆。
他“看”到,一根丝线上是柳诗诗在某个雨夜悄悄为他帐篷加固的符钉;另一根丝线上,是苏媚在他与人争斗后,借着调笑替他擦拭伤口时,指尖那一闪而逝的颤抖;还有一根丝线上,是楚灵儿无数次失败的机关实验记录里,那句用极小字体写下的“怎样才能让他真正开心一次”;更有无数根丝线,源自白芷送出的每一张静心符上,那些他从未读懂的、代表着她当日心绪的细微纹路……
这些丝线,连同那跨越千年的等待,共同编织成了他脚下这片坚实而温暖的大地。
他心头轰然一震,一个念头如闪电般划破了他长久以来的认知迷雾。
“原来……我不是中心。”
他喃喃自语,声音里带着一丝如释重负的颤抖。
“我是被你们……一针一线,共同编织进去的那个同伴。”
次日清晨,当第一缕阳光穿透薄雾,洒在营地上时,林渊从冥想中醒来。
他没有惊动任何人,只是拍了拍身上的尘土,径直走进了空无一人的厨房。
没有山珍海味,没有灵丹妙药。
他只是沉默地取出面粉,舀来清澈的溪水,又从角落里翻出一罐储存已久的野蜂蜜。
他开始揉面。
动作有些生疏,甚至笨拙,面粉沾了他满手满脸,看上去有些滑稽。
但他神情专注,仿佛在进行一场神圣的仪式。
他没有使用任何灵力去催发,只是用双手的温度,让面团在陶盆里慢慢发酵。
一个时辰后,七枚大小相仿、形状朴拙的小饼在他手中诞生。
他不加香料,不做雕饰,只是在每一块饼皮上,用指尖轻轻压下一个极浅、却独一无二的印记。
那是一柄有些歪斜的小剑,属于柳诗诗。
那是一团跳跃的火焰纹,属于苏媚。
那是一枚精巧的机关齿轮,属于楚灵儿。
那是一朵含苞待放的花苞,属于白芷。
还有两枚,分别是代表着双生绣娘沈氏姐妹的交缠丝线,以及……
当最后一块饼烙好时,他在中央那枚饼上,留下了一个光滑的、空无一物的圆圈。
仿佛一个预留的位置,谁都可以填满它,谁也都不必强占它。
当女孩子们陆续走出帐篷,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幅景象:林渊正安静地坐在厨房门口的小凳上,看着桌上那七枚尚冒着热气的、卖相平平的烤饼,脸上带着一丝她们从未见过的、平和而温暖的微笑。
空气仿佛凝固了。
没有人说话,但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了那些小饼上,落在了那些专属的印记上。
楚灵儿最先打破了沉默。
她大步走过去,拿起那枚刻着齿轮纹样的饼,毫不客气地咬了一大口。
“唔……这面根本没发透,还烙得一边焦一边生,甜得齁死人!”她一边夸张地抱怨着,一边用力地咀嚼,可那双总是闪烁着狡黠光芒的眼睛,却毫无征兆地红了。
她看着林渊,声音里带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哽咽:“喂,你们现在连呼吸都开始同步了是吧?这饼……烤得跟我爹第一次给我做的一样难吃。”
她顿了顿,却又笑了起来,泪水顺着脸颊滑落。
“可这也是我吃过……最像‘家’的东西。”
苏媚默默地走上前,拿起属于她的那枚火焰纹饼,小口小口地吃完。
她什么也没说,只是转身走回自己的帐篷。
再出来时,众人惊讶地发现,她那总是带着一丝魅惑与疏离的唇边,竟多了一抹从未有过的、柔和到近乎羞涩的浅淡笑意。
白芷捧着那枚花苞形的饼,指尖反复轻抚着上面凹陷的纹路,仿佛在触摸什么稀世珍宝。
良久,她才抬起头,迎上林渊的目光,用几不可闻的声音低声道:“你终于……不是只记得那些伤痕了。”
柳诗诗则早已开心地拿起她的小剑饼,吃得满嘴都是碎屑,含糊不清地说:“林渊哥哥做的,真好吃!”
那份纯粹的喜悦,是对他笨拙付出的最好褒奖。
林渊看着她们,心中那片因“偿还”而绷紧了太久的弦,终于彻底松弛下来。
原来,被爱与爱人,可以如此简单。
当晚,林渊疲惫却满足地躺在床上,入梦前,他习惯性地摸了摸枕边,却触碰到一样坚硬而温暖的东西。
他借着月光一看,不由得怔住了。
六枚被吃剩的、小小的饼核,被她们用心地拼成了一个圆圈。
而在圆圈的中央,静静地躺着一片新磨制的蝶形石屑。
石屑上,用一种极其精细的手法,刻着一行比尘埃还小的字。
林渊运足目力,才勉强看清:
“你说不用还,但我们还是想给你点什么。”
他将那片石屑紧紧握在掌心,粗糙的边缘硌着皮肤,却传来一股前所未有的踏实感。
他笑了笑,将这份小小的、沉甸甸的回礼放在了心口。
就在此刻,营地之外,后山那座无名的石碑,忽然亮起一圈涟漪般的光晕,一闪即逝。
石碑缝隙中,那丛神秘的白色花朵,第六瓣花瓣已然绽放,而隐藏于花心深处的第七瓣,也随之缓缓展开。
随着第七瓣的舒展,一粒晶莹剔透、宛如琥珀的种子,从花心之中悄然浮现。
它静静地悬浮着,表面流淌着微光,像一颗正在搏动的心脏。
夜风拂过,营地里一片静谧。
林渊的耳畔,却仿佛有万千温柔的低语掠过,最终汇成一句清晰无比的话语——
“轮到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