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天后，马嘉祺独自一人，坐上了开往城郊墓园的公交车。初夏的绿意已经铺满了道路两旁，阳光透过树叶的缝隙洒下跳跃的光斑，充满了生机。可这一切落在马嘉祺眼中，都蒙着一层灰暗的滤镜。他穿着一身简单的黑色T恤和长裤，手里没有花，只有那颗被洗得干干净净的青梅果核，紧紧攥在掌心。

墓园坐落在半山腰，远离城市的喧嚣。空气清新，带着泥土和青草的气息，还有远处松林传来的淡淡松香。一排排整齐肃穆的墓碑，在阳光下反射着冰冷的光泽。这里很安静，只有风吹过树叶的沙沙声，和偶尔几声清脆的鸟鸣。

他按照丁程鑫母亲之前无意间提过的位置，找到了那个地方。

墓碑很新，黑色的花岗岩，光洁得能映出人影。上面刻着简单的几行字：

爱子丁程鑫之墓

2006年2月24日——2025年6月25日

下面是一张小小的瓷质照片。照片上的丁程鑫穿着干净的校服衬衫，微微侧着脸，目光清冷地看向镜头，嘴角带着一丝极淡的、几乎看不出的弧度。那是他记忆中，丁程鑫最常见的模样——疏离、安静，像一朵开在无人之境的花。照片定格了他十九岁的样子，永远停留在了这个夏天之前。

墓碑前很干净，摆放着几束新鲜的白色雏菊和百合，花瓣上还带着晶莹的露珠。显然，丁程鑫的母亲刚来过不久。

马嘉祺站在墓碑前，隔着几步的距离。阳光毫无遮拦地照在他身上，他却感觉不到丝毫暖意，只有一种深入骨髓的寒冷。他看着照片里那张年轻、清冷的脸，看着那冰冷的生卒年月，昨晚梦境里那身被鲜血浸透的白礼服、砸倒在红毯上的身影，再次不受控制地撞入脑海，带来一阵尖锐的窒息感。

他张了张嘴，喉咙却像被砂纸堵住，发不出任何声音。千言万语堵在胸口，沉甸甸的，压得他喘不过气。他想说对不起，对不起那么晚才知道真相，对不起那些自以为是的靠近和笨拙的关怀。他想问为什么，为什么那么痛苦还要装作若无其事，为什么连一句告别都不肯留给他。他想告诉他，他梦到他了，梦到他们穿着礼服，站在阳光里……可梦的结局，是那么残忍。

最终，所有翻涌的情绪，都只化作一声极其压抑的、破碎的叹息，消散在寂静的空气里。语言在此刻显得如此苍白无力。

他缓缓地、极其缓慢地蹲下身。摊开一直紧握的左手。那颗深褐色的、光滑冰凉的青梅果核，静静地躺在他的掌心。

他伸出右手食指，指尖带着细微的颤抖，在墓碑前松软的泥土上，一点一点地，挖开一个小小的、浅浅的坑。指甲缝里很快嵌满了湿润的泥土。

他小心翼翼地将那颗青梅果核，放进了小小的土坑里。仿佛在安放一个无比珍贵的、却又无比沉重的秘密。然后，他用手指轻轻地将周围的泥土推拢，覆盖住它。动作轻柔得像怕惊扰了什么。

小小的土堆隆起，像一个微型的坟冢。

他凝视着那个小小的土堆，看了很久很久。阳光落在他低垂的睫毛上，投下一小片阴影。掌心的泥土带着微凉的湿意。

“再见，丁程鑫。” 他终于发出声音，嘶哑得厉害，轻得如同耳语，瞬间被风吹散。

没有更多的话语。迟到的告别，终究只能如此无声。他站起身，最后深深地看了一眼墓碑上那张定格在十九岁的清冷面容，然后转身，一步一步地，沿着来时的路，离开了这片被阳光和寂静笼罩的、永恒的安息之地。那颗被他亲手埋下的青梅果核，带着所有未尽的酸涩、迟来的悲恸和无言的遗憾，永远地留在了这里，与冰冷的墓碑和十九岁的夏天，一同沉入时光的尘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