列宁格勒前线,1942年5月。泥泞的“无路季节”终于接近尾声,大地开始变得坚实。普希金手臂的刺刀伤在缺医少药的情况下顽强愈合,留下了一道狰狞的疤痕,动作依旧有些僵硬。连队补充了一批新兵,大多是来自列宁格勒城内、被饥饿和围困逼上前线的年轻人,眼神里充满了对生存的渴望和对战争的懵懂恐惧。瓦西里耶夫脸上的伤疤又添了一道,但眼神更加锐利,像一头被战火磨砺出的头狼。
新任营长科兹洛夫少校带来了新的命令:配合即将发起的、规模更大的“局部反击”——目标是打通列宁格勒与沃尔霍夫方面军(Volkhov Front)在拉多加湖南岸的联系,粉碎德军在施吕瑟尔堡(Шлиссельбург/Shlisselburg)形成的“瓶颈”封锁!代号——“火花”(Искра/Iskra)行动的先期火力侦察与准备。
连队的任务是:在锡尼亚维诺高地(Sinyavino Heights)东北方向的森林沼泽地带,进行武装侦察,摸清德军前沿防御体系(雷区、火力点、障碍物)的详细部署,并尽可能捕捉俘虏获取情报。这是一项极其危险的任务,锡尼亚维诺是德军防御重点,被称为“绿色地狱”。
行动前夜,普希金和瓦西里耶夫在昏暗的煤油灯下研究地图和侦察照片(模糊不清的航拍照片)。普希金指着一条蜿蜒穿过沼泽的、几乎无法辨认的小径:“伊万,走这里。虽然绕远,但植被茂密,能提供掩护。避开这片开阔地,照片显示有疑似雷区标记。”他展示了自己根据照片和零星情报绘制的简易草图。
瓦西里耶夫点点头,指着另一处:“我带主队走这条路。你带一个精干小组,从侧翼渗透,重点摸清这个区域(指着一个高地)的火力配置。我怀疑那里有他们的指挥所或炮兵观察哨。”他看向普希金,“你的手……能行吗?”
普希金活动了一下依旧僵痛的左臂,拿起一支PPSh-41,熟练地做了几个战术动作:“没问题。枪能打响就行。”
这次,普希金亲自挑选了人员:包括两名经验丰富的老兵(一个沉默寡言的狙击手瓦西里,装备莫辛纳甘M1891/30 PU狙击型;一个爆破手兼工兵叶戈尔)和一名熟悉当地地形的年轻向导(来自锡尼亚维诺附近村庄的叶夫根尼)。向导叶夫根尼脸色苍白,眼神中充满了对家乡沦为战场的痛苦和复仇的渴望。
黎明前最黑暗的时刻,两个小组分头潜入锡尼亚维诺的“绿色地狱”。森林里弥漫着腐烂植物和沼泽的瘴气,蚊虫肆虐。脚下是松软的苔藓和深不见底的泥潭。普希金小组沿着他标记的小径,像幽灵一样在密林中穿行。瓦西里(狙击手)在前方探路,叶戈尔(工兵)用探雷针(简易的金属棍)小心翼翼地检查着每一步,叶夫根尼紧张地辨认着方向。
突然,瓦西里举起拳头——停止手势!他无声地指了指前方:透过树木缝隙,隐约可见德军设置的鹿砦(用削尖的木桩构成)和铁丝网。铁丝网上挂着空罐头盒做的简易报警器。更远处,似乎有伪装良好的土木工事。
“雷区就在前面。”叶戈尔压低声音,指着地上几个几乎被苔藓覆盖的、微小的木桩标记(德军S型地雷标志?)。
普希金仔细观察,发现铁丝网后方的树林里,一棵大树的树冠似乎有些不自然的凸起——可能是伪装良好的机枪巢或观察哨。他示意瓦西里(狙击手)寻找制高点监视,叶戈尔准备剪断铁丝网开辟通路,叶夫根尼负责警戒侧翼。
就在叶戈尔小心翼翼地剪断第一根铁丝时,“咔嚓”一声轻响在寂静的森林中显得格外清晰!远处树冠上的“凸起”猛地动了一下!一道闪光!
“狙击手!趴下!”普希金嘶吼!
“砰!”枪声响起!子弹擦着普希金的头皮飞过,打在他身后的树干上,木屑飞溅!几乎同时,那个树冠上的机枪巢也喷出了火舌!子弹如同雨点般扫射过来!
“哒哒哒哒——!”
叶戈尔反应极快,就地翻滚躲到一棵大树后。叶夫根尼吓得趴在地上不敢动。普希金和瓦西里则迅速寻找掩蔽。
“瓦西里!十一点方向!树冠!干掉他!”普希金一边对着机枪巢方向用PPSh-41扫射压制(效果甚微),一边吼道。
瓦西里(狙击手)早已架好莫辛纳甘狙击枪,呼吸平稳,十字准星牢牢锁定了树冠中那个模糊的身影。“砰!”一声清脆的枪响!树冠上的身影猛地一歪,机枪声戛然而止!
但德军显然不止一个火力点!侧翼响起了更多的枪声和德语的呼喊声!德军巡逻队被惊动了!
“撤!按预定路线!”普希金当机立断!任务已经暴露,获取情报无望,必须保存力量!
小组在密林中且战且退。瓦西里(狙击手)精准的点射迟滞着追兵。叶戈尔引爆了预设的绊发雷(用缴获的德军手榴弹改装),暂时阻挡了追兵。叶夫根尼对地形的熟悉发挥了作用,带领大家钻入更茂密的灌木丛。
然而,在穿越一片看似平坦的草地时,叶夫根尼突然发出一声短促的惨叫!他的脚踩中了一枚S型跳雷(Schrapnellmine)!金属弹体瞬间弹跳到齐腰高爆炸!无数钢珠和碎片呈扇形喷射而出!
“不!”普希金目眦欲裂!
叶夫根尼的上半身几乎被撕碎!旁边的瓦西里(狙击手)也被几枚钢珠击中腹部和大腿,闷哼一声倒在地上,鲜血瞬间染红了草地!叶戈尔离得稍远,被冲击波掀翻,头部重重撞在树上,昏死过去。
普希金只感到左肩一阵灼热的刺痛,一枚钢珠嵌了进去!剧痛和巨大的悲痛瞬间淹没了他!他看着叶夫根尼惨不忍睹的遗体,看着重伤倒地的瓦西里和昏迷的叶戈尔,听着越来越近的德军追兵的声音……绝望如同冰冷的湖水将他淹没。
他猛地扑到瓦西里身边,撕下急救包里的绷带死死压住他腹部汩汩冒血的伤口。“坚持住!瓦西里!”他又看了一眼昏迷的叶戈尔,知道自己不可能同时带走两个人。
就在这时,瓦西里耶夫主队方向的枪声突然激烈起来!还夹杂着手榴弹的爆炸声!是瓦西里耶夫听到枪声,主动发起佯攻吸引德军火力!
机会!普希金眼中闪过一丝决绝。他用尽全身力气,将重伤的瓦西里(狙击手)背在自己背上,瓦西里的鲜血瞬间浸透了他的后背。他用绑腿带将两人粗略地捆紧,然后一手拖着昏迷的叶戈尔的衣领,一手拄着木棍(当拐杖),拖着两条伤腿和肩上的伤口,一步一步,在德军被佯攻吸引注意力的间隙,朝着枪声相反的方向,朝着拉多加湖的方向,艰难地挪动!每一步都在草地上留下长长的、混合着鲜血的拖痕。
他不知道自己走了多久,剧烈的疼痛和失血让意识模糊。直到冰冷的湖水漫过他的脚踝,他才意识到自己已经跌跌撞撞地来到了拉多加湖的岸边。湖水在暮色中泛着幽暗的光。远处的枪炮声依旧隐约可闻。
他再也支撑不住,带着背上的瓦西里和拖着的叶戈尔,重重地摔倒在冰冷的湖滩上。他仰面朝天,大口喘着粗气,肺部如同风箱。肩上的伤口、腿上的旧伤、还有心灵上的创伤,一起撕扯着他。他看着铅灰色的天空,泪水混合着血水和汗水流下。铁拳般的任务砸在冰湖边缘,只换来累累伤痕和战友的牺牲。这绿色的地狱,吞噬了向导叶夫根尼,也可能吞噬了瓦西里和叶戈尔。冰冷的湖水舔舐着他的脚,仿佛死亡的触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