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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雪白血红

钢铁与冻土:普希金政委的战争

所谓的“新家”,是工人新村边缘几栋被炮火反复洗礼、只剩下钢筋骨架和断壁残垣的五层砖混公寓楼。普希金所在的第2连,就据守在靠西侧的两栋楼里。这里距离德军阵地不足两百米,中间隔着一条早已冻结、覆盖着肮脏积雪的排水沟(“臭水沟”)和一片布满弹坑和铁丝网的开阔地。凛冽的寒风毫无阻碍地穿过破碎的楼体,卷起雪沫和灰尘,发出呜呜的鬼啸。温度已降至零下二十多度。

普希金被安排在一个相对背风的、位于二楼角落的房间。房间没有窗户,墙壁上布满了弹孔和巨大的裂缝,天花板摇摇欲坠。角落里用砖头和破木板勉强搭了个避风的窝棚,里面铺着薄薄的干草和破毯子。这就是一个班的栖身之所。士兵们蜷缩在窝棚里,裹着能找到的所有破布烂絮(毯子、麻袋片、甚至塞满碎纸的棉袄),脸色青紫,呼出的气息瞬间凝结成白霜。角落里,一个用破汽油桶改造的铁皮炉子(“буржуйка”/burzhuyka)正努力燃烧着能找到的一切可燃物——破家具、木地板、书本——散发出微弱的热量和呛人的烟雾。燃料极度匮乏,炉火大部分时间都是熄灭的。

“欢迎来到‘冰宫’,指导员同志。”一个满脸冻疮、鼻子通红的士兵苦中作乐地嘟囔着,递给普希金一个冰冷的铁皮罐头盒,里面是半盒凝固的、灰褐色的稀粥(Kasha,通常是荞麦或大麦粥,此时极度稀薄)。“趁没冻住,赶紧喝两口。”

普希金接过冰冷的罐头盒,手指瞬间被冻得麻木。他环顾四周,士兵们眼神麻木,动作迟缓,冻伤的手脚上缠着肮脏的布条。武器(莫辛纳甘、PPD-40/少量新到的PPSh-41、DP-28机枪)靠在冰冷的墙上,枪栓都冻得发涩。绝望和严寒像两条毒蛇,吞噬着所有人的意志。这与卢加河的战斗完全不同,这里是缓慢的、窒息般的消耗战。

“哨位呢?”普希金问。

“轮换。半小时一班,最长不能超过一小时,否则就冻僵了。”另一个士兵回答,声音在寒冷中颤抖,“德国佬那边也一样,像一群冻僵的企鹅。除了打冷枪,都懒得动弹。”

普希金拄着拐杖(现在更多是作为支撑),艰难地走向一个面向德军的射击孔。透过破碎的砖石缝隙望去,对面同样残破的楼房里,偶尔能看到德军士兵(穿着灰色或白色罩衫的冬装,戴M35/M40钢盔或羊毛帽)模糊的身影在活动,同样瑟缩着。一片死寂的白色中,只有寒风呼啸和偶尔一两声冷枪的脆响打破沉寂。

瓦西里耶夫走了进来,带着一身寒气,眉毛胡子上都结着冰霜。“妈的,冷得邪乎!”他搓着手,凑近冰冷的炉子,但那里只有余烬。“斯米尔诺夫命令,今晚组织一次侦察捕俘(Razvedka),摸清对面B号楼里德国佬的火力点和人数。我们连出人。”

房间里的气氛瞬间降到冰点,比外面的寒风更冷。士兵们交换着恐惧的眼神,没人吭声。这种天气出去侦察,无异于自杀。冻死的风险远大于被德国人打死的风险。

“我去。”一个低沉沙哑的声音响起。是连里仅存的一个老兵,叫西多罗夫,沉默寡言,脸上有一道狰狞的旧疤。

“还有我。”普希金放下冰冷的罐头盒,平静地说。他的伤腿还在疼,但此刻他必须站出来。

瓦西里耶夫猛地看向他:“谢尔盖!你的腿……”

“能走,能爬。”普希金打断他,眼神坚定,“我是政治指导员。我不去,谁去?”他知道,斯米尔诺夫的命令无法违抗,而士兵们需要看到军官身先士卒。这也是他对抗斯米尔诺夫潜在指控的方式——用行动证明忠诚和无畏。

瓦西里耶夫盯着他看了几秒,最终狠狠一跺脚:“妈的!算我一个!三个人够了!西多罗夫,你经验足。普希金,你跟紧我!别逞强!”

深夜,风雪更大了。能见度不足十米。三人脱掉笨重的外套(只穿相对轻便的白色伪装罩衫),脸上涂满混合了炉灰的油脂防冻,带上TT-33手枪、F-1手雷、匕首和PPSh-41冲锋枪(普希金新领到的)。他们像幽灵一样,从楼体底部的破洞悄无声息地滑出,匍匐在厚厚的积雪中,向对面那栋如同巨大墓碑的B号楼爬去。严寒瞬间刺透了薄薄的伪装服,像无数根冰针刺入骨髓。积雪下面是冻硬的瓦砾和尸体,硌得人生疼。普希金的伤腿每一次移动都带来撕裂般的痛楚,他咬紧牙关,一声不吭。

风声掩盖了细微的声响。他们艰难地爬过开阔地,越过冻结的臭水沟,靠近了目标楼房的基座。西多罗夫打手势示意停下,侧耳倾听。楼里隐约传来德语的低语和咳嗽声。

突然,一道刺眼的光柱毫无征兆地从楼上一个窗口射出!是德军的探照灯!光束在风雪中疯狂扫视!

“趴下!别动!”瓦西里耶夫用气声嘶吼。

三人瞬间将身体死死压进雪窝里,一动不动。冰冷的雪钻进衣领,融化,带来刺骨的寒意。探照灯光柱几次从他们头顶扫过,最近的一次几乎贴着普希金的背脊。时间仿佛凝固了,每一秒都像一个世纪那么漫长。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动,仿佛要挣脱束缚。

探照灯终于熄灭。三人几乎冻僵,艰难地活动了一下麻木的四肢。西多罗夫指了指楼房侧面一个被炸塌的入口。三人像壁虎一样,贴着冰冷的墙壁,小心翼翼地摸了进去。

楼内一片漆黑,弥漫着灰尘、霉菌和尸体腐烂的混合气味。他们沿着残破的楼梯向上摸。突然,二楼拐角处传来清晰的德语对话声和拉动枪栓的声音!两个德军哨兵!

没有退路!瓦西里耶夫眼中凶光一闪,猛地扑出!西多罗夫紧随其后!普希金强忍腿痛,也端起了冲锋枪!

“Hände hoch!(举起手来!)”瓦西里耶夫用生硬的德语低吼,手中的托卡列夫指向对方!

两个德军士兵显然没料到苏军会在这鬼天气摸进来,瞬间愣住了!但其中一人反应极快,猛地去抓靠在墙边的步枪!

“砰!”瓦西里耶夫的枪响了!那个德军士兵应声倒地!另一个吓得高举双手,连声求饶:“Nicht schießen! Kamerad!(别开枪!同志!)”

西多罗夫像豹子一样扑上去,用枪托狠狠砸在俘虏的后颈,将其打晕。动作干净利落。

“撤!快!”瓦西里耶夫低吼。枪声已经暴露!楼上传来了混乱的脚步声和德语的叫喊声!

三人拖着昏迷的俘虏,跌跌撞撞地冲下楼梯,冲出破口,一头扎进外面的风雪中!子弹追着他们的脚跟打在雪地上,噗噗作响!德军楼里的机枪也响了起来,子弹在风雪中乱窜!

“跑!别回头!”瓦西里耶夫拖着俘虏的一条胳膊,普希金和西多罗夫各拖一条腿(或架着),在齐膝深的积雪中拼命向己方阵地狂奔!寒风像刀子一样刮在脸上,肺部如同火烧。普希金的伤腿剧痛钻心,每一步都像踩在烧红的烙铁上,但他死死咬着牙,脑海中只有一个念头:不能倒下!不能拖累战友!

子弹呼啸!一发子弹擦着普希金的胳膊飞过,带走一片皮肉!他闷哼一声,脚步踉跄,但被旁边的西多罗夫一把拉住!

“坚持住!指导员!快到了!”瓦西里耶夫嘶吼着,声音在风雪中破碎。

终于,己方楼房的轮廓在风雪中显现!楼上的苏军机枪(DP-28)开始怒吼,压制德军的火力点!掩护的火力为他们争取了最后几十米!

三人连滚带爬地冲进楼体的破洞,重重地摔在冰冷的地面上,大口喘着粗气,白色的雾气喷涌而出。俘虏瘫在地上,依旧昏迷。西多罗夫手臂中弹,鲜血染红了白色的罩衫。普希金瘫靠在墙上,脸色惨白如纸,右腿的伤口因为剧烈的奔跑和刚才的摔跌,绷带已被鲜血彻底浸透,剧痛让他眼前阵阵发黑。

成功了。代价是鲜血和几乎耗尽的体力。雪白血红,是这片炼狱最残酷的底色。斯米尔诺夫冰冷审视的目光,似乎已在黑暗中等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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