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内容\]官道上的尘土被马蹄扬得老高，苏清沅握紧缰绳，掌心的虎符和密旨硌得她生疼。身上的粗布男装沾着泥点和血迹，是方才从乱葬岗逃出来时蹭上的。她回头望了眼昌平山方向，沈辞抱着柳明远消失的背影早已被晨雾吞没。现在她只能靠自己了。怀里的防御图和书信沉甸甸的，像压着苏家满门的冤屈。

行到半路，官道旁的茶棚里突然冲出几个骑马的汉子，黑布蒙着脸，手里都提着明晃晃的钢刀。苏清沅心里一紧，刚要抽刀，却见为首的那人掀起面巾，露出张熟悉的脸。

"小姐，是我。"是王猎户的儿子王虎，他脸上还带着伤，"沈统领让我们来接应您，城里不太平。"

苏清沅松了口气，跟着他们拐进旁边的小路。"城里怎么了？"

王虎压低声音："听说兵部尚书李嵩亲自带兵封了城门，说是抓苏家余孽。现在进不去城，我们得从西水关绕过去。"

苏清沅的心沉了沉。李嵩，密函上北狄奸细名单的第一个名字。这么快就动手了，看来他们早就等着她自投罗网。

西水关的水闸前，几个守兵正在盘查来往船只。王虎带着苏清沅躲在芦苇丛里，指着最里面那艘运粮的漕船："那是陈记布庄的船，掌柜的已经在等您了。"

夜色降临时，苏清沅换上了身布衣裙钗，混在漕工里上了船。船舱里，个穿着绸缎马褂的中年男人正焦急地踱步，看见她进来，忙拱手行礼："苏姑娘，在下陈掌柜。沈统领的信我收到了，陛下也在等您的消息。"

苏清沅将密旨递给他："陛下可有对策？"

陈掌柜看完密旨，眉头紧锁："现在兵部上下都是李嵩的人，禁军三营也有两营被他控制。陛下身边能信得过的，只有沈统领和几位老臣。"他从怀里掏出个精致的木盒子，"这是陛下让我交给您的，说是能证明您的身份。"

打开木盒，里面是块龙凤呈祥的玉佩，玉质温润，一看就价值不菲。苏清沅认得，这是当年太后赏赐给皇后的，后来她自请废后，这玉佩也跟着被收了回去。没想到现在竟成了她面见陛下的信物。

漕船悄无声息地滑进京城，停靠在城南的码头。陈掌柜带着苏清沅穿过几条狭窄的巷子，来到座不起眼的宅院前。"这里是御史台大人的私宅，安全得很。您先在此歇息，等明日早朝过后，我再想办法送您进宫。"

刚进院门，就听见院里传来声熟悉的咳嗽。苏清沅脚步猛地顿住，难以置信地看着从屋里走出来的那个人。

萧煜穿着身常服，头发随意地束在脑后，脸上带着倦容，眼下的乌青清晰可见。听见动静，他抬起头，目光撞上苏清沅的瞬间，整个人都僵住了。

四目相对，周围的空气仿佛凝固了。苏清沅下意识地后退半步，握紧了藏在袖中的匕首。六年的宫廷生活，让她学会了时刻保持警惕，尤其是在面对这个曾经名义上的丈夫时。

"你怎么会在这里？"萧煜的声音沙哑，带着几分不易察觉的颤抖。他的目光落在她身上，从沾满泥点的裙摆，到略显凌乱的发髻，最后停留在她紧握的拳头上。

"陛下，苏姑娘是......"陈掌柜想解释，却被萧煜抬手打断。

"你们都下去。"萧煜的目光始终没有离开苏清沅，"没有我的命令，谁也不准进来。"

陈掌柜和其他人不敢多言，默默退了出去，关上了院门。院子里只剩下他们两个人，还有那棵老槐树上偶尔落下的几片叶子。

"你回来做什么？"萧煜一步步逼近，周身散发着帝王的威压，"当年不是你自己要走的吗？不是说好老死不相往来吗？"

苏清沅挺直脊背，迎上他的目光："我回来，是为了苏家满门的冤屈，与陛下无关。"

"与我无关？"萧煜猛地抓住她的手腕，力道大得几乎要捏碎她的骨头，"苏清沅，你以为你是谁？想来就来，想走就走？这皇宫是你家开的不成？"

他的呼吸喷在她脸上，带着淡淡的酒气。苏清沅闻到这个味道，胃里一阵翻涌。当年他每次宿醉回来，都是这副模样，不是对着她冷嘲热讽，就是抱着她喊碧月的名字。

"陛下放开！"苏清沅用力挣扎，却挣脱不开他的钳制。他的手指越收越紧，她能清晰地感觉到自己手腕上的骨头在咯咯作响。

"放开？"萧煜冷笑，"你说放开就放开？苏清沅，你欠我的，这辈子都还不清！"他猛地将她拽进怀里，滚烫的气息贴着她的耳廓，"当年你亲手写下和离书，转身就离开皇宫的时候，有没有想过会有今天？"

苏清沅的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攥住，疼得她几乎无法呼吸。她偏过头，避开他的目光："我不欠你什么。当年的约定，是你我共同定下的。我遵守了承诺，六年间安分守己，从未干涉过你的任何事。现在你登基为帝，我自请废后，有何不妥？"

"不妥？"萧煜捏住她的下巴，强迫她看着自己，"你以为朕真的想废后吗？若不是你步步紧逼，朕何至于......"他的话说到一半突然停住，眼神复杂地看着她，里面有愤怒，有不甘，还有一些她看不懂的情绪。

苏清沅看着他近在咫尺的脸，突然觉得有些陌生。眼前的这个男人，早已不是当年那个在东宫对她冷眼相待的太子，他是高高在上的帝王，是执掌生杀大权的君主。而她，不过是个想要为家族洗清冤屈的前朝废后。

"陛下，"苏清沅深吸一口气，努力让自己的声音保持平静，"苏家百余口人的性命，不能白白牺牲。还请陛下看在往日情分上，给苏家一个公道。"

"往日情分？"萧煜像是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笑得肩膀都在颤抖，"苏清沅，你也配跟朕提往日情分？当年你是怎么对朕的，你忘了吗？"

苏清沅的心猛地一痛。当年的事，她怎么可能忘记？新婚夜的独守空房，平日里的冷眼相待，还有他为了碧月一次次对她的羞辱......这些画面如同潮水般涌入脑海，让她几乎窒息。

"是，我不配。"苏清沅闭上眼，一行清泪从眼角滑落，"但苏家上下，皆是忠良。他们不能背负通敌叛国的污名，请陛下明察。"

萧煜看着她脸上的泪水，眼神突然变得柔和了些。他抬手，想要为她拭去泪水，却在指尖即将触碰到她脸颊的时候，猛地收了回来。

"朕知道了。"他转过身，背对着她，声音恢复了往日的冷漠，"你先在此住下，明日朕会派人来接你。"说完，便头也不回地离开了院子。

苏清沅看着他离去的背影，缓缓蹲下身，将脸埋在膝盖里，无声地啜泣起来。六年了，她以为自己早就已经放下了，可再次面对他的时候，心还是会疼，还是会忍不住流泪。

不知过了多久，院门外传来轻微的响动。苏清沅擦干眼泪，警惕地站起身。只见陈掌柜端着一碗热腾腾的粥走了进来："苏姑娘，夜深了，吃点东西吧。"

苏清沅接过粥碗，道了声谢。粥很烫，暖了她的胃，却暖不了她冰凉的心。

"陛下他......"苏清沅犹豫了一下，还是忍不住问道，"他这些年，过得好吗？"

陈掌柜愣了一下，随即叹了口气："陛下他，自您走后，就再也没有笑过。尤其是碧月姑娘......"

"碧月怎么了？"苏清沅的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

陈掌柜摇摇头："碧月姑娘在半年前就已经病逝了。陛下为此消沉了很久，常常一个人在宫里发呆。"

苏清沅愣住了。碧月死了？那个曾经让萧煜魂牵梦绕的女人，竟然死了？她突然觉得有些荒谬，又有些释然。

夜色渐深，苏清沅躺在硬板床上，却毫无睡意。萧煜的话，陈掌柜的话，在她脑海里不断回响。她不知道明天等待她的会是什么，更不知道苏家的冤屈，能否真正洗清。

第二天一早，宫里果然派人来了。来的是个面生的小太监，尖着嗓子说陛下要在御书房见她。苏清沅跟着小太监上了马车，一路上心里七上八下的。

御书房里，萧煜正坐在龙椅上批阅奏折。看见苏清沅进来，他放下笔，淡淡开口："东西带来了吗？"

苏清沅从怀里掏出防御图和书信，递了上去。萧煜接过，仔细看了起来。随着时间一点点过去，他的脸色越来越凝重，最后猛地一拍桌子，怒吼道："李嵩！这个奸贼！朕一定要诛他九族！"

苏清沅被他突如其来的怒火吓了一跳，下意识地后退半步。萧煜看见她的反应，深吸一口气，努力平复自己的情绪："你先下去吧，朕会处理的。"

苏清沅还想说什么，却被他挥手打断："朕现在不想看见你。"

苏清沅只好默默地退出了御书房。站在宫门口，她茫然四顾，不知道该去哪里。苏家的冤屈有了希望，可她的心里，却空落落的。

就在这时，只见沈辞匆匆忙忙地跑了过来，脸上带着喜悦："苏姑娘，柳大人醒了！他说有重要的事情要告诉你！"

苏清沅跟着沈辞来到太医署，只见柳明远躺在床上，脸色依旧苍白，但精神好了许多。看见苏清沅进来，他挣扎着想要起身，却被苏清沅按住："柳大人，您好好躺着。"

柳明远喘了口气，从怀里掏出个小册子："这是当年你父亲交给我的，说是苏家军的布防图和兵器库的位置。现在看来，李嵩早就和北狄勾结，想要谋反！"

苏清沅接过小册子，心里百感交集。父亲为了苏家，为了大启，竟然做了这么多的准备。

"现在怎么办？"苏清沅问道。

柳明远看向沈辞："沈统领，当务之急，是调动禁军，控制住李嵩和兵部的那帮人。"

沈辞点点头："我已经派人去联络了，相信很快就有消息。"

就在这时，外面突然传来一阵喧哗。沈辞脸色一变："不好，出事了！"他拔腿就往外跑，苏清沅和柳明远也跟着出去。

只见宫门口黑压压的一片，全是禁军。为首的正是李嵩，他手里拿着一把长剑，脸上带着狰狞的笑容："萧煜！你这个昏君！今日我就要替天行道，杀了你！"

萧煜站在城楼上，面色凝重："李嵩，你竟敢谋反？"

"谋反？"李嵩哈哈大笑，"我这是为了大启！为了天下苍生！像你这样沉迷女色，不理朝政的昏君，早就该下台了！"

苏清沅的心沉到了谷底。没想到李嵩竟然这么快就动手了。她看向沈辞，只见沈辞的脸色也十分难看："我们中计了。李嵩早就控制了禁军，我的人恐怕已经......"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只听远处传来一阵喊杀声。苏清沅回头一看，只见一支军队浩浩荡荡地冲了过来，为首的那人，正是王猎户！

"小姐，我们来了！"王猎户大喊着，带领着苏家军的旧部冲向禁军。

原来，沈辞早就料到李嵩会有此一招，提前派人去联络了苏家军的旧部。没想到，关键时刻，竟然是这些人救了他们。

一场激战就此展开。苏清沅站在城楼上，看着下面血肉横飞的场面，心里五味杂陈。她不知道这场战争会持续多久，也不知道最终的结果会是什么。但她知道，自己必须坚持下去，为了苏家，为了大启，也为了自己心里的那份执念。

萧煜走到她身边，默默地看着她。良久，他才开口："清沅，对不起。"

苏清沅回过头，看着他。阳光洒在他脸上，映出他眼中的真诚。她突然笑了："陛下，都过去了。"

是啊，都过去了。那些爱恨情仇，那些恩恩怨怨，在这一刻，似乎都变得不那么重要了。重要的是，他们都还活着，都还有机会，去创造一个新的未来。

激战持续了整整一天一夜。当第二天的朝阳升起时，战争终于结束了。李嵩被擒，叛军被镇压，大启的江山，终于保住了。

朝堂上，萧煜当着文武百官的面，下旨为苏家平反昭雪。苏清沅站在殿下，看着父亲和哥哥的牌位被迎进太庙，泪水再次忍不住流了下来。这一次，是喜悦的泪水。

事情结束后，苏清沅准备离开京城，回苏家老宅去。她已经厌倦了宫廷的尔虞我诈，只想过平静的生活。

临走那天，萧煜来送她。站在城门口，他看着她，眼神复杂："你真的要走吗？"

苏清沅点点头："陛下，京城的繁华不属于我。我还是喜欢苏家老宅的宁静。"

萧煜沉默了。良久，他才从怀里掏出一枚玉佩，递给她："这个，你拿着。如果有一天，你想回来，朕的皇宫，永远为你敞开。"

苏清沅接过玉佩，是那枚龙凤呈祥的玉佩。她笑了笑，将玉佩还给了他："陛下，谢谢你。但我想，我不会回来了。"

萧煜看着她，眼中闪过一丝失落。但他还是点了点头："好吧。祝你一路顺风。"

苏清沅转身，踏上了回乡的路。阳光洒在她身上，暖洋洋的。她知道，未来的路还很长，但她已经不再害怕。因为她终于找回了自己，找回了属于自己的人生。

（本章完）

城门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