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内容\]炭火在鎏金铜盆里爆出细碎的火星，将苏清沅的影子映在斑驳的屏风上。她已经在这里枯坐了一个时辰，手里紧攥着那个烧焦的布包，指尖被粗糙的布料硌得生疼。

"主子，夜深了，您该歇息了。"春桃端着一碗参汤进来，轻声劝道。

苏清沅没动，目光死死盯着桌上的那半张血书。哥哥的字迹力透纸背，每一笔都像是用鲜血写就。那些模糊不清的字眼仿佛在她眼前跳跃，拼凑出六年前那场惨烈的真相。

"碧月死了。"春桃犹豫了一下，还是说出了这个消息，"今儿个破晓的时候，李德全带着皇帝的旨意去了碧月宫，说是赐了白绫。"

苏清沅手指一紧，布包的边角被她捏得变了形。碧月死了，死得悄无声息。这个女人，毁了她的家族，毁了她的人生，最后却连一句像样的道歉都没有，就这么轻易地解脱了。

"陛下呢？"苏清沅的声音有些嘶哑。

"陛下一早就去了军机处，听说...听说把三皇子都给抓起来了。"春桃的声音越来越小，"宫里都在传，陛下要为苏家翻案。"

苏清沅嗤笑一声，眼角却泛起了红。翻案？现在才想起翻案，是不是太晚了？苏家满门的冤屈，哥哥的性命，岂是一句翻案就能弥补的？

"主子，要不...咱们去求求陛下？他现在既然肯为苏家翻案，说不定也会放您出宫。"春桃抱着一丝希望说道。

苏清沅缓缓摇头，将血书小心翼翼地放回怀中。"春桃，你不懂。有些债，不是想还就能还清的。"她站起身，理了理褶皱的衣衫，"替我备车，我要去见陛下。"

养心殿外，卫兵林立。苏清沅刚走到门口，就被拦住了去路。

"废后娘娘，陛下吩咐了，任何人不得入内。"领头的侍卫面无表情地说道。

苏清沅冷笑："怎么？现在连见一面都不肯了？是怕我揭穿他那些龌龊的心思，还是心虚了？"

侍卫脸色一变，却依旧拦在原地："娘娘请回吧，陛下正在处理要事。"

"要事？是忙着抓人，还是忙着销毁证据？"苏清沅步步紧逼，眼神锐利如刀，"告诉你，今天这养心殿，我苏清沅进定了！"

就在这时，李德全匆匆从里面出来，看到苏清沅，脸上闪过一丝惊慌。"废后娘娘，您怎么来了？陛下他...他正忙着呢。"

"忙着做什么？忙着演一出痛改前非的戏码给世人看吗？"苏清沅毫不留情地揭穿，"李德全，你跟在他身边这么多年，应该比谁都清楚，他萧煜什么时候真正在乎过别人的死活？"

李德全脸色苍白，张了张嘴，却说不出话来。他知道苏清沅说的是事实，可作为奴才，他又能说什么呢？

"让她进来。"殿内传来萧煜疲惫的声音。

李德全如蒙大赦，连忙侧身让开："娘娘，请。"

苏清沅深吸一口气，挺直脊背，一步步走进了养心殿。殿内光线昏暗，空气中弥漫着浓重的书卷气和淡淡的血腥。萧煜坐在龙椅上，脸色憔悴，眼下是浓重的青黑。看到苏清沅进来，他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有愧疚，有痛苦，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期盼。

"你来了。"萧煜的声音沙哑得厉害。

苏清沅没有回答，径直走到殿中，将怀中的布包掏了出来，轻轻放在地上。"陛下，这是我哥哥留下的血书。上面写得清清楚楚，是三皇子和碧月勾结，害死了苏家军。"

萧煜的目光落在血书上，身体微微一颤。"我知道。"

"你知道？"苏清沅猛地抬头，眼中满是难以置信，"你既然知道，为什么等到现在才肯翻案？为什么让苏家背负了这么多年的骂名？"

"我..."萧煜张了张嘴，却发现自己无言以对。是啊，他为什么等到现在才肯面对真相？是因为懦弱，还是因为自私？

"陛下，您欠苏家的，欠我哥哥的，又岂是一个翻案就能偿还的？"苏清沅的声音越来越冷，"苏家军世代忠良，为大齐抛头颅洒热血，最后却落得个通敌叛国的罪名。您让那些死去的冤魂如何安息？"

萧煜猛地站起身，胸口剧烈起伏着。他一步步走到苏清沅面前，伸出手想要触碰她，却又在半空中停住。"清沅，我知道我错了，我知道我欠你的太多。但我发誓，我一定会还的。我会为苏家恢复名誉，会厚葬你哥哥，会让所有害过苏家的人都付出代价。"

"代价？"苏清沅笑了，笑得眼泪都流了出来，"我哥哥的命，苏家上下一百多口人的命，用什么来还？萧煜，你告诉我，用什么来还？！"

她的声音凄厉，像一把刀狠狠剜在萧煜心上。他看着她泪流满面的样子，心疼得无法呼吸。"清沅，我知道我对不起你，对不起苏家。你杀了我吧，只要能让你消气，我什么都愿意。"

苏清沅看着他，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杀了他？她不是没有想过。可杀了他，哥哥就能活过来吗？苏家上下就能复活吗？不能。

"我不会杀你。"苏清沅缓缓说道，"杀了你，太便宜你了。萧煜，我要你这辈子都活在愧疚和悔恨中，要你永远记得，你欠苏家多少血债。"

萧煜的心沉到了谷底。他宁愿苏清沅杀了他，也不愿她用这种方式折磨他。"清沅，你我夫妻一场，就算没有爱情，也该有点情分吧？你非要做得这么绝吗？"

"夫妻一场？"苏清沅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萧煜，你有什么资格跟我提夫妻情分？当年在东宫，你是怎么对我的？你为了碧月，又是怎么羞辱我的？你把我苏清沅当成什么了？一个召之即来挥之即去的玩物吗？"

萧煜脸色苍白，嘴唇哆嗦着说不出话来。他知道自己以前混蛋，知道自己伤害了她，可他现在真的后悔了，真的想弥补了。

"清沅，我知道我以前混蛋，我不是人。"萧煜扑通一声跪在了苏清沅面前，堂堂天子，竟然给一个废后下跪，"求你，再给我一次机会，好不好？让我弥补你，弥补苏家。我可以给你想要的一切，只要你留在我身边。"

苏清沅看着跪在地上的萧煜，心中没有一丝波澜。这个男人，曾经是她名义上的丈夫，是她想要托付一生的人。可现在，他在她眼中，不过是个可怜又可悲的罪人。

"我想要的，你给不了。"苏清沅冷冷说道，"我想要我哥哥活着，想要苏家上下平安无事，想要回到六年前，再也不要遇见你萧煜！这些，你给得了吗？"

萧煜的心彻底碎了。他知道，苏清沅说的是对的，这些他都给不了。他能做的，只是用余生来偿还这份血债。

"清沅，我知道我给不了你这些。"萧煜缓缓站起身，眼中满是绝望，"但我会尽我所能，为苏家平反昭雪，让那些害过苏家的人血债血偿。至于你..."

他顿了顿，仿佛用尽了全身力气："如果你真的想离开，我...我放你走。"

苏清沅愣住了。她没想到萧煜会真的放她走。这些天，她一直以为他会把她囚禁在宫中，用这种方式来弥补他的愧疚。

"陛下...此言当真？"苏清沅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萧煜苦笑一声："君无戏言。既然你一心想走，我强留也没有意义。"他走到书案前，拿起笔，写了一道圣旨，"这是放你出宫的圣旨，从今天起，你不再是大齐的废后，只是苏清沅。"

苏清沅接过圣旨，指尖有些颤抖。六年了，她终于盼来了这一天。她可以离开这座囚禁了她六年的牢笼，可以去追寻自己想要的生活了。

"多谢陛下。"苏清沅对着萧煜深深一揖，转身就要离开。

"清沅！"萧煜突然叫住她，眼中满是不舍，"如果...如果将来有一天，你后悔了，记得回来找我。我永远在这里等你。"

苏清沅脚步一顿，却没有回头。她知道，自己永远不会后悔。这座皇宫，这个男人，带给她的只有痛苦和绝望。她不会再回来了，永远不会。

走出养心殿，苏清沅深深吸了一口外面的空气。阳光洒在她身上，暖洋洋的。她终于自由了。

"主子，我们现在去哪里？"春桃跟在她身后，兴奋地问道。

苏清沅回头看了一眼那座金碧辉煌的皇宫，眼中没有丝毫留恋。"回家。"

是的，回家。回苏家去，回到那个生她养她的地方。虽然苏家已经不复往日的繁华，但那里，才是她真正的家。

就在苏清沅准备离开皇宫时，一个小太监匆匆跑了过来："废后娘娘，八王爷在宫门外等您。"

苏清沅愣了一下，八王爷？他怎么会在这里？难道是为了血书的事情？

"知道了，我这就过去。"苏清沅对春桃说道，"你先回府等我，我去去就回。"

春桃点了点头："主子小心。"

苏清沅跟着小太监来到宫门外，果然看到八王爷站在那里。他穿着一身便服，看起来温文尔雅。看到苏清沅，他眼中闪过一丝惊讶，随即又恢复了平静。

"苏姑娘，别来无恙？"八王爷拱手说道。

"托王爷的福，还死不了。"苏清沅淡淡回应。她对这位八王爷没什么好感，当年苏家出事的时候，他可是一句话都没说。

八王爷似乎看出了她的不满，苦笑一声："苏姑娘，我知道你对我有意见。当年的事情，我也是身不由己。"

"身不由己？"苏清沅冷笑，"王爷贵为皇子，还有什么身不由己的事情？难道是怕得罪了当时圣宠正盛的三皇子不成？"

八王爷脸色一僵，眼中闪过一丝愧疚："当年的事情，的确是我不对。我今天来找你，是想跟你说声对不起。"

"对不起就不必了。"苏清沅不想跟他浪费时间，"王爷要是没什么事，我就先走了。"

"等等！"八王爷急忙叫住她，"苏姑娘，我知道你手里有你哥哥留下的血书。我希望你能把它交给我，我会用它来扳倒三皇子，为苏家报仇。"

苏清沅看着他，眼中满是警惕："王爷这么做，恐怕不只是为了苏家吧？"

八王爷坦然承认："我承认，我有我的私心。三皇子倒台，对我来说确实有好处。但我向你保证，我一定会为苏家平反昭雪，让那些害过苏家的人付出代价。"

苏清沅沉默了。她知道八王爷说的是实话。三皇子倒台，受益最大的就是八王爷。但现在，她手里的血书或许真的能派上用场。

"血书可以给你。"苏清沅缓缓说道，"但我有一个条件。"

"什么条件？你说，只要我能做到，我一定答应。"八王爷急忙说道。

"我要你保证，将来无论发生什么事情，都不能伤害萧煜。"苏清沅看着八王爷的眼睛，认真地说道。

八王爷愣住了，他没想到苏清沅会提出这样的条件。"苏姑娘，你这是..."

"他虽然对不起我，对不起苏家，但他已经答应放我走了。"苏清沅缓缓说道，"而且，他毕竟是大齐的皇帝。我不想因为苏家的事情，让大齐陷入动荡。"

八王爷看着苏清沅，眼中满是敬佩。这个女人，经历了这么多磨难，却依然心怀家国天下。他点了点头："好，我答应你。我保证，只要萧煜不再做出危害国家的事情，我绝不会伤害他。"

苏清沅从怀中掏出那半张血书，递给八王爷。"言出必行。"

八王爷接过血书，郑重地说道："苏姑娘放心，我八王爷说话一向算数。"

苏清沅点了点头，转身就要离开。

"苏姑娘，等一下。"八王爷叫住她，"如果你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地方，随时可以来找我。"

苏清沅没有回头，只是挥了挥手，大步向前走去。阳光洒在她身上，仿佛为她披上了一层金色的铠甲。她知道，她的人生，才刚刚开始。

离开皇宫后，苏清沅并没有直接回苏家，而是去了城外的一座寺庙。她想为哥哥和苏家的冤魂祈福，希望他们能在天堂安息。

寺庙香火鼎盛，苏清沅虔诚地跪在菩萨面前，默默祈祷。就在这时，一个熟悉的身影出现在她面前。

"清沅。"

苏清沅猛地抬头，看到萧煜站在那里，眼中满是复杂的情绪。她没想到，他竟然会追到这里来。

"陛下，您怎么来了？"苏清沅站起身，脸上没什么表情。

"我来看看你。"萧煜走到她面前，"你...真的要走吗？"

苏清沅点了点头："圣旨都已经下了，我还有什么理由留下？"

萧煜看着她，眼中满是不舍："清沅，难道我们之间真的一点可能都没有了吗？"

苏清沅沉默了。她不知道该怎么回答这个问题。爱情早已在六年的冷宫中消磨殆尽，剩下的只有恨和怨。可就在刚才，她却又向八王爷求情，让他不要伤害萧煜。她自己都不知道，她对萧煜到底是什么感情。

"萧煜，我们之间，早就结束了。"苏清沅最终还是开口说道，声音有些疲惫，"放过我，也放过你自己吧。"

萧煜的心彻底死了。他知道，苏清沅说的是对的。他们之间，早就不可能了。

"好，我放过你。"萧煜的声音有些沙哑，"但我希望你记住，无论你在哪里，我都会牵挂着你。如果你需要帮助，随时可以回来找我。"

苏清沅没有回答，转身大步走出了寺庙。她不敢再回头，她怕自己会心软，会留下来。

萧煜站在原地，看着苏清沅渐渐远去的背影，眼中的泪水终于忍不住流了下来。他知道，这一次，他是真的失去她了。

苏清沅走出寺庙，春桃已经在外面等她了。看到苏清沅出来，春桃急忙迎了上去："主子，您可算出来了。我们现在回家吗？"

苏清沅点了点头："回家。"

坐在马车上，苏清沅掀开窗帘，看着外面繁华的街道。街道上行人来来往往，每个人脸上都洋溢着幸福的笑容。她突然觉得，自己好像错过了很多东西。

"春桃，你说，我们以后的生活会是什么样子的？"苏清沅轻声问道。

春桃想了想，笑道："主子，我们以后的生活一定会很好的。我们可以回苏家，买几亩地，种些花草，养些鸡鸭。您还可以教村里的孩子读书写字，就像当年林嬷嬷教您一样。"

苏清沅笑了。是啊，这样的生活，不正是她一直向往的吗？平静、安宁，没有宫廷的尔虞我诈，没有世俗的纷纷扰扰。

"好，我们就这么办。"苏清沅的眼中充满了期待。

马车一路前行，朝着苏家的方向驶去。苏清沅知道，她的新生活，就要开始了。

回到苏家，看着熟悉的庭院，苏清沅的心中感慨万千。物是人非，这里早已没有了往日的热闹。但这里，依然是她的家。

"主子，我们回来了。"春桃眼眶泛红。

苏清沅点了点头，深吸一口气："春桃，从今以后，这里就是我们的家了。"

接下来的日子，苏清沅和春桃开始整理庭院。她们把杂草拔掉，种上了鲜花，还养了几只鸡鸭。苏清沅每天都会去村里教书，春桃则负责打理家务。她们的生活虽然简单，却充满了幸福和安宁。

然而，平静的生活并没有持续太久。一个月后，宫里传来消息，八王爷联合几位大臣，以血书为证，扳倒了三皇子。三皇子被废黜，打入了天牢。苏家的案子也终于平反昭雪，皇帝下旨追封苏将军为镇国大将军，厚葬了苏家上下。

听到这个消息，苏清沅的心中百感交集。哥哥和苏家终于沉冤得雪了，可她却一点也高兴不起来。她知道，这一切都是用哥哥的鲜血换来的。

就在这时，一个小太监突然来到苏家，说皇帝病重，想要见苏清沅最后一面。

苏清沅愣住了。萧煜病重？她该去见他吗？

"主子，您要去吗？"春桃担心地问道。

苏清沅沉默了很久，最终还是点了点头："去。我欠他一个答案。"

来到养心殿，苏清沅看到萧煜躺在床上，脸色苍白，瘦得只剩下一把骨头。曾经那个意气风发的帝王，如今却变得如此憔悴。

"你来了。"萧煜看到苏清沅，眼中闪过一丝光芒。

苏清沅走到床边，看着他："陛下，您还好吗？"

萧煜苦笑一声："我知道，我活不了多久了。清沅，我只想问你一句，如果当年我没有宠信碧月，没有冷落你，我们是不是会不一样？"

苏清沅看着他，眼中满是复杂的情绪。如果？这世上哪里有那么多如果？

"萧煜，没有如果。"苏清沅轻轻说道，"过去的事情，就让它过去吧。你好好养病，大齐还需要你。"

萧煜摇了摇头："我知道，我不行了。清沅，我只希望你能原谅我。"

苏清沅看着他眼中的哀求，心中一软。她轻轻握住萧煜的手："我原谅你。"

萧煜的眼中闪过一丝惊喜，随即是释然。"谢谢你，清沅。"他的手慢慢变得冰冷，眼睛也缓缓闭上了。

苏清沅看着萧煜的尸体，眼中的泪水终于忍不住流了下来。她不知道自己是为萧煜难过，还是为那段逝去的年华难过。

萧煜去世后，八王爷登基称帝，成为了新的皇帝。他遵守了自己的承诺，善待了苏清沅，还派人将苏家的庭院修缮一新。

苏清沅并没有留在京城，而是带着春桃回到了苏家。她知道，只有在这里，她才能找到内心的平静。

日子一天天过去，苏清沅渐渐淡忘了宫廷的恩怨情仇。她每天都会去村里教书，看着孩子们天真烂漫的笑容，她的心中充满了幸福和满足。

有时候，她会站在哥哥的坟前，告诉他现在的生活。她相信，哥哥在天堂也一定会为她高兴的。

又是一年春天，苏家的庭院里开满了鲜花。苏清沅坐在院子里，看着满院的春色，脸上露出了久违的笑容。她知道，她的人生，终于翻开了新的一页。

\[本章完\]

血书诉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