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冷宫夜探

臣妾告辞了

\[正文内容\]\

残雪在月光下泛着冷光,透过坤宁宫偏殿那几处破了洞的窗棂照进来。寒风像带着哨子似的往里灌,油灯光一跳一跳的,把墙壁上那些斑驳的霉斑映得跟鬼影似的晃悠。墙角那个旧铜盆里结着层薄冰,是昨夜苏清沅把剩下的洗脸水倒在里面结成的。空气里一股子草药的苦味儿混着老木头腐烂的霉潮气,闻着让人鼻子发酸。

苏清沅侧耳听着外面的动静。更夫敲梆子的声音从老远传过来,"噹——噹——"两下,是三更天了。她在冷宫里待了两天,外面那些太监宫女早把这儿当成了晦气地儿,除了送饭的,平时连鬼影都见不着一个。林嬷嬷被带走时那残不忍睹的样子在她眼前晃,烫烂的皮肉,嘴角的血沫子,还有最后那句无声的"娘娘保重"。

苏清沅往手心呵了口热气,搓了搓冻得发僵的手指。她刚从冰冷的硬床上爬起来,身上那件半旧的夹袄根本挡不住这钻心的寒气。她走到门边,掀起窗帘一角往外看,青砖铺的院子里积着薄雪,月光洒在上面,亮得刺眼。廊下空荡荡的,连个巡逻的侍卫都没有——大概在那些人眼里,她这个即将被废黜的皇后,根本不配让他们费神看守。

确认外面没人,苏清沅轻轻关上门,转身走到床前。这张硬板床是她嫁进宫来就有的,六年来没换过。她还记得当年刚搬进坤宁宫时,林嬷嬷还笑着说这床太硬,要去寻些棉花来给她垫厚些,被她拦住了。现在想想,人活着,哪有那么多讲究。

她蹲下身,仔细看了看床板和床架连接的地方。最右边那根床腿旁边,床板和床架之间有道几不可见的缝隙。她从发髻里拔下一根金簪,是母亲当年给她的陪嫁,簪头雕着朵小小的梅花。用簪尖对准那道缝隙,轻轻往里一撬,"咔哒"一声轻响,床板的一角往上翘了起来。

苏清沅的心怦怦直跳。她左右看了看,确定殿内只有自己,这才小心地把那截床板抽出来。床板下面是空的,放着个用油布层层包裹着的东西。她把那东西拿出来,外面的油布冻得邦邦硬,她用手指慢慢搓着,好一会儿才搓开第一层。

一共三层油布。解开最后一层时,半幅泛黄的布防图露了出来。图是用狼毫笔画的,线条清晰,上面标注着北疆几个关隘的名称和布兵情况。最显眼的是在黑石关的位置画着个红圈,旁边用极小的字写着"粮草"两个字。

苏清沅的指尖轻轻拂过那红圈。父亲临终前派人送密信进宫,只说了两句话:"图分两半,危急时方可合璧。"那时候她还不明白是什么意思,直到父亲战死沙场,朝廷下旨说他通敌叛国,她才隐约明白,父亲早就料到会有这么一天。这半幅布防图,就是洗刷苏家冤屈的关键。

可现在这半幅图在她手里,跟块烫手山芋没两样。坤宁宫已经成了冷宫,她被软禁在这里,连宫门都出不去,怎么把这消息送出去?镇国公府倒是可以信任,可林嬷嬷已经被他们抓了,谁还能帮她传递消息?

苏清沅把布防图重新用油布包好,刚要塞回床板暗格里,殿门突然"吱呀"一声响。那声音在这寂静的深夜里,尖锐得像要把人的耳膜划破。苏清沅的手猛地一顿,心脏差点跳出嗓子眼。

她迅速把油布包塞进袖袋,将床板归位,用簪子在原来的位置轻轻一敲,床板又卡回了原位,从外面根本看不出任何痕迹。做完这一切,她才慢慢直起身,转过身看向门口。

寒风卷着雪沫子灌进来,吹得油灯的火苗剧烈摇晃。一个高大的身影站在殿门口,逆着光看不清脸,只能看到他身上那件玄色常服的轮廓和腰间系着的明黄色腰带——那是只有皇帝才能用的颜色。

萧煜。

苏清沅的心沉了下去。他怎么会来这里?深更半夜,独自一人?

萧煜慢慢走进殿内,反手关上了殿门。寒风被挡在了外面,殿里瞬间安静下来,只剩下油灯偶尔发出的噼啪声。他走到离苏清沅几步远的地方站定,目光像淬了冰的刀子,在她脸上身上刮来刮去。

他瘦了些,下巴上冒出青色的胡茬,眼窝深陷,里面布满了红血丝。看样子是很久没好好休息了。可这些都不能让苏清沅对他有丝毫怜悯。她永远忘不了今天下午,在坤宁宫的庭院里,他就那样站在廊柱的阴影下,看着碧月带人搜宫,看着林嬷嬷被侍卫拖走,看着她摔在地上,却始终无动于衷。

"在藏什么?"萧煜开口了,声音哑得厉害,像是砂纸磨过木头。

苏清沅扯了扯嘴角,想笑,却发现脸上的肌肉冻得僵硬:"陛下深夜造访臣妾这冷宫,就是为了问臣妾藏了什么?"她故意把"冷宫"两个字咬得很重,"这里除了四面墙,什么都没有。"

萧煜的目光落在她刚整理过的床板上,又移到她紧紧攥着的袖口上。苏清沅能感觉到他的视线像探照灯似的,几乎要把她的衣服看穿。她下意识地往后退了一步,后背抵住了冰冷的墙壁。

"是吗?"萧煜冷哼一声,突然大步走过来,一把掀开了她刚归位的床板。他的动作又快又猛,床板"啪"地一声掉在地上,扬起一阵灰尘。

暗格空空如也。

萧煜的脸色瞬间变得更加阴沉。他猛地转过身,一把抓住苏清沅的手腕,力道大得像是要把她的骨头捏碎:"交出来!"

苏清沅痛得倒吸一口凉气,手腕像是被铁钳夹着,疼得她眼泪差点掉下来。但她死死咬着牙,不肯示弱:"陛下在说什么?臣妾听不懂。"

"听不懂?"萧煜的手指越收越紧,眼睛里像是要喷出火来,"苏清沅,别逼朕!你把苏家藏的东西交出来!"

"苏家藏了什么?"苏清沅抬起头,直视着他的眼睛,声音因为愤怒而微微颤抖,"是通敌叛国的证据,还是被人调换的布防图?陛下倒是说说清楚!"

萧煜被她问得一愣,随即脸上浮现出暴怒的神色:"你还敢提布防图!苏振邦通敌叛国,罪证确凿,你还想包庇他?"

"罪证确凿?"苏清沅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忍不住笑出声来,"就凭碧月从我床底下搜出来的那个布偶?还是林嬷嬷身上那封伪造的密信?"她的笑声尖锐刺耳,在这空旷的大殿里回荡着,"萧煜,你眼睛瞎了吗?那些东西是真是假,你看不出来?"

"闭嘴!"萧煜怒吼着,另一只手突然伸进苏清沅的怀里。苏清沅猝不及防,只感觉到他冰凉的手指在她胸前乱摸,吓得她浑身一颤,拼命挣扎起来。

"放开我!萧煜你这个混蛋!"她又踢又打,可萧煜的力气比她大得多,铁钳似的抓住她的手腕,另一只手在她怀里摸索着。很快,他的指尖触到了一个硬硬的东西,用油布包着,棱角分明。

萧煜的眼睛一亮,猛地一扯,那个油布包就被他从苏清沅的衣襟里扯了出来。苏清沅只觉得胸前一阵冰凉,随即一股绝望涌上心头。她拼命想去抢,可萧煜已经后退两步,将油布包举到了眼前。

"这是什么?"萧煜盯着油布包,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他粗鲁地解开油布,半幅泛黄的布防图露了出来。当他看清上面的内容时,瞳孔骤然收缩,呼吸瞬间变得急促起来。

"果然...果然在你这里..."萧煜喃喃自语,眼睛死死盯着那张图,手指因为激动而微微颤抖,"苏振邦果然留了后手...你...你们苏家到底想干什么?"

苏清沅看着他那张因为愤怒而扭曲的脸,突然觉得一阵恶心。她想起六年前新婚那个夜晚,她穿着大红的嫁衣,端坐在喜床上,头顶的红盖头遮住了视线。她等了一夜,等到烛火燃尽,天色微明,萧煜才走进来。他没有掀她的盖头,只是坐在床边,冷冷地说:"苏清沅,你我都清楚,这桩婚事不过是场交易。你是苏家的女儿,朕是太子,我们必须成婚。但朕告诉你,朕心里从来没有你。"

那时候她的心有多痛,现在已经记不清了。只记得自己慢慢抬起手,掀开了盖头,平静地看着他说:"好啊。那我们就做表面夫妻。等你登基,我自请废后。"

六年。整整六年。她遵守着约定,对他的宠妾碧月视而不见,对他的冷漠麻木不仁。她以为只要熬到他登基,一切就都结束了。可她没想到,他登基的第一件事,不是放她走,而是诬陷她的父亲通敌叛国,把她囚禁在这冷宫里。

"陛下现在想起苏家了?"苏清沅的声音冷得像冰,"当初你和碧月联手诬陷我父亲的时候,怎么没想过苏家对朝廷的忠心?"

萧煜猛地抬起头,眼睛通红:"朕没有诬陷他!边关送来的密信,还有人证物证,都证明苏振邦私通敌国,泄露军情!"

"人证?物证?"苏清沅笑了,笑得眼泪都快出来了,"那些人证是不是早就被你们杀人灭口了?那些物证是不是碧月亲手放在我床底下的?就像那个布偶一样?"

她往前走了一步,死死盯着萧煜的眼睛:"六年前,新婚之夜,你说你心里没有我。我说,等你登基,我自请废后。现在你握有玉玺,君临天下,何必还来演戏?"她一字一顿地说,"你放我走,也放过苏家吧。"

萧煜的脸色变得铁青,胸口剧烈起伏着。他死死攥着那张布防图,指关节因为用力而泛白:"放你走?苏清沅,你以为你是谁?你以为你想走就能走?"他突然上前一步,逼近苏清沅,两人之间的距离近得能感受到彼此的呼吸,"你是朕的皇后!生是朕的人,死是朕的鬼!你想走,去投奔谁?镇国公府?还是苏家残余的旧部?"

苏清沅闻到他身上那股熟悉的龙涎香,混合着淡淡的酒气。她下意识地后退一步,想要避开他的气息。可萧煜却步步紧逼,直到她的后背抵住冰冷的墙壁,退无可退。

"怎么?不敢说了?"萧煜低下头,视线落在她的唇上,声音沙哑,"苏清沅,你老实告诉朕,你和镇国公是不是早就勾结在一起了?你们是不是想拿着这半幅布防图,里应外合,颠覆朕的江山?"

这句话像一把尖刀,狠狠刺进苏清沅的心脏。她看着萧煜眼中的怀疑和愤怒,突然觉得所有的解释都是徒劳。他已经认定了苏家是叛贼,认定了她是同谋。无论她说什么,他都不会相信。

绝望中,一股疯狂的念头在她脑海中升起。既然他不相信,既然这布防图只会给苏家带来灾难,那留着还有什么用?

苏清沅猛地抬起头,眼中闪过一丝决绝的光芒。趁着萧煜低头看她的瞬间,她突然踮起脚尖,伸手抓住了他手中的布防图!

萧煜猝不及防,被她拽得一个趔趄。苏清沅用尽全身力气,把布防图从他手中抢了过来。她转身就跑,目标是不远处那个燃烧着的油灯!

"苏清沅!"萧煜怒吼一声,立刻追了上来。

苏清沅跑得很快,冰冷的地面让她的脚底有些打滑。她能听到身后萧煜急促的脚步声。就在他快要抓住她的时候,她猛地转身,将手中的布防图狠狠掷向燃烧的油灯!

"既然陛下如此不信苏家,这东西留着何用!"她嘶吼着,声音里充满了绝望和恨意。

黄色的布防图在空中划过一道弧线,朝着跳动的火苗飞去。萧煜的瞳孔骤然放大,几乎是下意识地伸出手,穿过火焰,抓住了布防图的一角!

"滋啦——"一声刺耳的响声,火苗瞬间窜上了他的手指,点燃了他袖口的布料。萧煜痛得闷哼一声,猛地甩了甩手,火苗被甩掉了,但他的手掌心已经被烫出了一片水泡,红得刺眼。

布防图的一角被烧掉了一小块,露出了残缺的地图线条。苏清沅看着那片被烧黑的边角,心里一阵抽搐。那上面画的,是黑石关粮草库的位置。

萧煜看着自己被烫伤的手,又看着苏清沅冷漠的脸,一股怒火直冲头顶。他突然冲上前,一把掐住了苏清沅纤细的脖颈,将她狠狠按在了冰冷的墙壁上!

"苏清沅!你敢死!"萧煜双眼赤红如血,脖子上青筋暴起,手指越收越紧。

苏清沅的脚尖离地,身体被迫向上仰着。窒息感瞬间袭来,她的肺像是要炸开一样疼。她拼命挣扎着,双手胡乱地拍打着萧煜的手臂,可他的手纹丝不动。

眼前开始发黑,萧煜暴怒的脸在她眼前变得模糊。她能感觉到自己的生命力正在一点点流逝。难道她就要这样死在他手里吗?父亲的冤屈还没有洗清,林嬷嬷还在他们手上,苏家的清白还没有恢复...

不甘心!她好不甘心!

就在苏清沅意识即将模糊的那一刻,掐着她脖颈的手突然松了松。一丝新鲜空气涌入肺中,她剧烈地咳嗽起来,眼前的景象也逐渐清晰。

她看到萧煜正死死盯着她的脸,眼中充满了复杂的情绪——愤怒、痛苦、不舍,还有一丝她看不懂的...脆弱?

"为什么..."萧煜的声音沙哑得不成样子,他松开了一只手,颤抖着抚上苏清沅的脸颊,"为什么你就不能乖乖听话?为什么非要逼朕..."

苏清沅被他突如其来的温柔弄懵了。她能感觉到他指尖的颤抖,还有掌心那片烫伤的灼热。

萧煜突然抓住她的肩膀,用力摇晃着:"不准离开朕!苏清沅你听到没有!朕不准你离开!"他的声音里带着一丝哭腔,像个无助的孩子,"就算你恨朕,怨朕,你也不能离开!你是朕的皇后,永远都是!"

苏清沅被他晃得头晕目眩,脖子上的疼痛和肺部的不适让她几乎喘不过气来。她看着萧煜通红的眼睛,听着他语无伦次的话,突然觉得一阵荒谬。

他凭什么?凭什么囚禁了她,伤害了她的家人,现在还不准她离开?

一股冰冷的怒火从心底升起。苏清沅停止了挣扎,慢慢抬起头,直视着萧煜的眼睛。她的眼神平静得可怕,像一潭深不见底的寒潭。

"陛下凭什么命令臣妾?"她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一种穿透力,让萧煜的动作不由自主地停了下来,"就凭您囚禁我的嬷嬷,诬陷我的家族?还是凭您六年来的冷漠无情,和现在这副可笑的样子?"

萧煜的脸色一白,嘴唇动了动,却没能说出话来。

苏清沅看着他,嘴角勾起一抹嘲讽的笑容:"林嬷嬷现在还在你们手上,对吗?"

萧煜的瞳孔骤然收缩。

"她年纪大了,身子骨也不好,经不住折腾。"苏清沅慢悠悠地说,每个字都像是在敲打萧煜的心弦,"陛下也知道,嬷嬷是看着我长大的,情同母女。她若是有任何不测..."

她顿了顿,看着萧煜越来越难看的脸色,一字一顿地说:"余下半幅布防图,陛下永远别想见到。"

萧煜猛地松开了手,踉跄着后退了几步。他死死盯着苏清沅,眼中充满了震惊、愤怒,还有一丝被威胁后的恼羞成怒。

"你..."他指着苏清沅,气得说不出话来。

苏清沅慢慢站直身体,揉了揉被掐得生疼的脖子。她看着萧煜那张精彩的脸,心里没有丝毫快意,只有一片冰冷的麻木。

萧煜深吸了几口气,似乎在努力平复自己的情绪。他看着自己被烫伤的手掌,又看了看掉在地上的那半幅布防图,脸色一阵青一阵白。最终,他像是做出了什么决定似的,深深地看了苏清沅一眼,那眼神复杂得让人看不懂。

然后,他转身,大步朝着殿门走去。他的背影挺得笔直,却透着一股说不出的狼狈。

走到门口时,他大概是因为太过愤怒,转身的时候动作太大,衣袖不小心扫到了门边的矮几。矮几上放着一个青瓷碗,里面还有苏清沅没喝完的药汁——是下午送饭的时候一起送来的,说是给她补身体的,她一口没动。

"哐当"一声脆响,青瓷碗掉在地上,摔得粉碎。褐色的药汁在冰冷的青砖上漫开,像一滩凝固的血迹。

萧煜脚步顿了一下,却没有回头,拉开殿门,大步走进了外面的风雪里。殿门在他身后"砰"地一声关上,隔绝了外面的寒冷,也隔绝了那最后一丝属于他的气息。

苏清沅站在原地,看着地上那滩褐色的药汁,久久没有动弹。油灯的火苗在她身后跳动着,将她的影子拉得很长很长。

过了很久,她才缓缓蹲下身,伸出手指,轻轻碰了碰那冰冷的药汁。然后,她站起身,走到床前,再次撬开床板的暗格。

这一次,她从里面拿出了另一块用油布包裹着的东西——那是布防图的另一半。

月光透过窗棂照进来,洒在图上。苏清沅看着那完整的地图,看着上面标注的关隘和粮草库的位置,眼中闪过一丝坚定的光芒。

她必须把这张图送出去。不惜一切代价。

寒风依旧从破窗棂里灌进来,吹动着她单薄的衣袂。但她丝毫感觉不到冷,因为她的心,比这冷宫的寒夜还要冷。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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