菜馆门口的红灯笼被晚风推得轻轻晃,把邓放和褚克惟的影子投在青石板路上,拉得忽长忽短,像两只相依偎的鸟。邓放的手指穿过褚克惟指缝时,她指尖的薄茧蹭过他掌心的硬茧——那是常年握相机和常年握操纵杆留下的印记,在这一刻却奇异地契合。他下意识地收紧手指,把她的手裹在掌心,温度顺着皮肤纹路漫开,烫得褚克惟心跳漏了半拍。
“往哪走?”邓放低头看她,路灯的光落在他睫毛上,投下一小片阴影,声音被晚风揉得软乎乎的,像刚温过的米酒。
褚克惟往左边偏了偏头,发梢扫过他的小臂:“这边,绕路能经过老槐树,风景好。”
两人并肩走着,谁都没提打车的事。路边的梧桐树落了叶,碎金似的铺了一地,踩上去沙沙响。邓放的步子比平时慢了大半,刻意配合着她的节奏。偶尔有片叶子打着旋儿飘向褚克惟的头顶,他总会抬手替她挡开,指尖不经意擦过她的发顶,带着点草木的清香。
“想什么呢?”邓放捏了捏她的手,指腹轻轻蹭过她的指节。
“想第一次见你。”褚克惟挑眉,故意逗他,“你看着我的眼神就是,嫌弃!帮了你,你还嫌我多事!”
邓放低笑出声,胸腔的震动透过相牵的手传过来,像闷声的鼓点:“哎哟,你还记仇……”他顿了顿,转头看她,路灯在她瞳孔里投下细碎的光,“那会真不知道,不知道你举着相机时,睫毛会在镜头上投下小扇子似的影子;不知道你蹲在跑道边调参数时,后颈的碎发会被风吹得乱晃;更不知道……”他凑近了些,声音压得像耳语,“你骂我‘拽得二五八万’时,嘴角其实藏着笑。”
褚克惟被他说得一愣,猛地转头,刚好撞进他的眼睛里。那双看惯了万米高空的眼睛,此刻盛着比星空还亮的光,把她的影子清清楚楚地装在里面。她别过脸,踢了踢脚边的梧桐叶:“邓放,你是不是偷偷报了情话班?”
“没报。”他说得认真,脚步跟着她放慢,“是见到你之后,这些话自己冒出来的。”说着,他忽然停下,弯腰捡起一片完整的梧桐叶,用手指一点点理平边缘的褶皱,叶尖的弧度被他捏得更像某种熟悉的形状,“你看,像不像‘威龙’的尾翼?”
褚克惟接过来,指尖抚过叶脉,确实像。她抬头时,发现他正盯着自己的手看,眼神专注得像在研究战机仪表盘:“你手真好看,骨节分明的,握相机可惜了。”
“那握什么不可惜?”她故意抬杠,指尖却悄悄蜷了蜷。
邓放的目光落在两人交握的手上,拇指轻轻摩挲着她的手背:“握我的手。”
褚克惟把树叶塞进他手里:“贫嘴。”转身往前走时,耳尖却红得像被晚霞染过。
邓放捏着那片梧桐叶,快步跟上,手指重新找到她的,这次握得更紧了些。
路过街角的烧烤摊时,孜然混着辣椒的香味漫过来,褚克惟的脚步顿了半秒。邓放立刻停下:“想吃?”不等她点头,已经拉着她往摊前走,“老板,两串烤肉,多放辣椒,再要两串烤筋,烤筋多刷点酱。”
老板应着声翻动铁架上的串,油星溅在炭火上,滋滋地冒白烟。褚克惟看着邓放的侧脸,他正盯着烤串,眉头微微皱着,像在研究什么精密仪器。她突然问:“你怎么知道我爱吃烧烤?”
“林薇说的。”他回头看她,眼里带着点小得意,“她说你上次拍我们训练,蹲在操场边啃了三串,还跟她说‘有辣椒就是够劲,比什么都香’。”他顿了顿,补充道,“她还说,你吃辣时会下意识地眯眼睛,像只偷吃到小鱼干的猫。”
“林薇这个大嘴巴。”褚克惟笑了,接过老板递来的烤肉,咬了一大口。辣味瞬间窜上舌尖,她果然下意识地眯起眼,睫毛像受惊的蝶翼颤了颤。
邓放看着她被辣得微微泛红的嘴唇,喉结轻轻动了动,伸手替她拂掉嘴角沾着的芝麻:“慢点吃,没人抢。”
他的指尖碰到她唇角,没收回手,反而顺势替她理了理鬓角的碎发,指腹擦过她的耳廓,那里烫得惊人。
“头发乱了。”他说,声音比刚才更低了些。
褚克惟把另一串烤筋塞到他手里,指尖故意碰了碰他的掌心:“你也吃。”
邓放咬了一口,辣椒的呛味直冲鼻腔,他咳了两声,眼眶微微发红。褚克惟笑得弯腰,伸手替他拍背,掌心贴着他的衬衫,能感觉到他温热的体温:“不行了吧?飞行员也怕辣啊?”
“不是怕。”他顺了顺气,抓住她还在拍背的手,按在自己胸口,那里的心跳快得像要冲出胸膛,“是压根吃不了!”
烧烤摊的烟火气在两人周围慢慢散开,把时间泡得慢悠悠的。邓放的拇指在她手背上画着圈,她能感觉到他掌心的温度透过薄薄的皮肤渗进来,暖得让人不想松开。旁边有情侣骑着共享单车驶过,车铃叮铃铃地响,像在替他们说些没说出口的话。
走到褚克惟住的宿舍楼下时,老槐树的影子在地上铺了大片阴凉。老式单元楼的路灯忽明忽暗,把两人的影子叠在一块儿,分不清哪是他的肩,哪是她的发。邓放松开她的手,转而轻轻揽住她的腰,掌心贴着她的后背,能感觉到她隔着衬衫传来的体温,和呼吸时微微起伏的弧度。
“上去?”他低头看她,鼻尖离她只有几厘米,呼吸轻轻扫过她的脸颊,带着点烤肉的辣味和淡淡的皂角香。
褚克惟没动,脚尖在地上画着圈,圈住他的影子:“再站会儿。”
“站到天亮?”他低笑,手指在她腰侧轻轻摩挲着,那里的皮肤隔着衬衫也能感觉到温热,“那明天,雷宇他们该传我把你拐跑了,说我影响军民关系。”
“拐跑了又怎样。”她抬头看他,眼里映着路灯的光,亮晶晶的,“我明天就回北京了,想和你多待会,好不好嘛~”
邓放的动作顿了顿,手臂收得更紧了些,把她往怀里带了带:“我会去看你。等阎良的训练一结束就去,坐最早的航班,六点起飞,八点到北京,九点就能出现在你单位楼下。”他低头,额头轻轻碰了碰她的额头,鼻尖蹭着她的,“你想出门,我就陪你出门,你不想出门,我们就在家里待着。”
褚克惟被他逗笑,刚想说话,头顶突然传来一声轻咳:“咳咳。”
两人同时抬头,三楼的窗户边,林薇正探着头,手里还抓着个兔子抱枕,见他们看过来,立刻冲他们挤了挤眼,做了个“我什么都没看见”的表情,却把脑袋伸得更出去了些。
褚克惟的脸“唰”地红了,猛地往邓放身后躲了躲,耳朵尖烫得能煎鸡蛋。邓放却没松手,反而冲林薇扬了扬下巴,笑了笑,转头对怀里的人说:“怎么办?好想亲亲你。”
褚克惟偷偷看了眼窗户,林薇正举着手机,不知道是在拍照还是录像。她低头笑了笑,突然踮起脚,飞快地在邓放唇上啄了一下——软软的,带着点烧烤的辣味,像个仓促却滚烫的信号。
“我上去了!”她说完就想跑,手腕却被邓放一把抓住。
他的力气很大,轻轻一拽就把她拉了回来,按在楼角的阴影里。这里刚好避开三楼的视线,只有一盏老旧的壁灯亮着,光线昏黄得像融化的蜂蜜,把两人的轮廓都晕得模糊又温柔。
“偷亲了我就想跑?”邓放低头看她,声音里带着笑意,呼吸落在她脸上,带着点淡淡的烟火气。他的手顺着她的手腕滑上去,轻轻托住她的后颈,指尖插进她的发里,指腹摩挲着她发烫的皮肤。
褚克惟的后背抵着冰凉的墙壁,身前是他温热的胸膛,进退两难。她抬头看他,他的眼睛在昏暗中亮得惊人,像藏着整片星空,把她的影子完完整整地装在里面。
“别这样,邓放。”她推了推他的胸口,声音细得像蚊子叫,指尖却舍不得离开他的衬衫。
“刚才老公不是叫得很顺口吗?”邓放调侃她。
“哎呀,你怎么这样!”褚克惟想要躲开,邓放却偏让她看着他。
“我怎样?”他反而靠得更近,鼻尖蹭着她的鼻尖,语气带着点故意的纵容,“嗯?”
褚克惟被他看得心头发慌,干脆闭上眼,踮起脚主动吻了上去。这次不再是匆匆一触,她的嘴唇轻轻碰着他的,带着点笨拙的试探,像第一次操控相机时小心翼翼的对焦。邓放愣了半秒,随即反客为主,手臂收紧,把她牢牢按在怀里,加深了这个吻。
他的吻带着点急切,像怕错过什么似的,却又藏着小心翼翼的珍视,舌尖轻轻舔过她的唇角,把那点辣椒的微辣都尝了去。褚克惟的手不自觉地抓住他的衣角,指尖攥得发白,后来又慢慢松开,环住了他的腰,掌心贴着他紧实的后背,能感觉到他衬衫下的肌肉线条。风从两人之间穿过去,带着夜的凉意,却吹不散周身的滚烫,连空气都变得黏糊糊的。
不知过了多久,邓放才慢慢松开她,额头抵着她的额头。褚克惟的睫毛上沾了点水汽,眼神湿漉漉的,像被晨露打湿的小鹿,嘴唇被吻得发红,胸口剧烈起伏着。他看着她微张的嘴唇,忍不住又低头,在她唇角、鼻尖、额头上各啄了一下,像在盖一连串的印章。
“如果林薇不在就好了。”邓放的声音哑得厉害,带着点没说出口的遗憾,手指轻轻摩挲着她发烫的耳垂,那里软得像块棉花糖。
褚克惟听懂了他的言外之意,抬手轻轻捶了他一下,脸颊更烫了:“什么呀!”
邓放低笑起来,笑声震得她的额头微微发麻。他抬手,替她把被风吹乱的头发别到耳后,指尖划过她的耳廓,留下一串细碎的痒:“不逗你了。”
他低头,在她额头上印下一个轻吻,“快上去吧,明早我来接你,送你去机场。”
褚克惟点点头,却还是没动,手指勾着他的衣角玩,指尖缠着他衬衫的布料打了个小小的结。邓放又吻了吻她的发顶,那里有洗发水的清香:“上去吧,再不走,我真要忍不住把你扛走了,扛回基地宿舍……”
她这才依依不舍地松开手,一步三回头地进了单元楼。走到二楼时,她忍不住停下,从楼梯间的窗户往下看——邓放还站在原地,路灯的光落在他身上,像给他镀了层金边。见她探头,他冲她挥了挥手,嘴角的笑意亮得晃眼,还做了个口型:“早点睡。”
褚克惟快步跑上楼,刚打开门,就被林薇堵了个正着。
“哎哟喂,我们的大摄影师终于舍得回来了?”林薇抱着胳膊靠在墙上,一脸“我全看见了”的表情,“你俩躲哪儿去了?我跟你说,你俩刚才那姿势,跟电视剧里一模一样,尤其是邓放那眼神,啧啧,能拉丝。”
褚克惟把剩下的烤串塞到她手里,声音带着点自己都没察觉的撒娇:“瞎说什么呢,就站了会儿。”
林薇接过烤串的手猛地顿住,眼睛瞪得溜圆:“天!褚克惟你居然跟我撒娇?你以前不是说‘撒娇是世界上最没出息的事’吗?”她夸张地往后退了两步,捂着胳膊打了个寒颤,“恋爱真可怕……我先撤了,不打扰你回味甜蜜了,晚安!”
说完,她一阵风似的溜回了卧室,还不忘把门轻轻带上,留了道缝。
褚克惟坐在沙发上,摸着自己发烫的嘴唇,忍不住笑出了声。窗外的月光透过纱帘照进来,在地板上投下一片温柔的光斑,像极了刚才邓放眼里的光。她拿起手机,点开和邓放的聊天框,输了句“晚安”,想了想,又加了个举着相机的小人表情,才按下发送键。
几乎是立刻,手机就震动了一下。邓放回了两个字:“晚安。”后面跟着一个笨拙的飞机表情,机翼画得歪歪扭扭。
褚克惟看着那个表情,又笑了半天,手指在屏幕上反复划着那个飞机,直到脸颊的热度慢慢退下去,才起身洗漱。躺在床上时,鼻尖似乎还萦绕着他身上的味道,混合着晚风里的草木香,让人睡得格外安稳。梦里都是他低头时的样子,睫毛在路灯下投下的阴影,和他掌心烫人的温度。
而此时,邓放刚坐上出租车。司机师傅从后视镜里看了他好几眼,忍不住开口:“帅哥,送媳妇儿啊?”
邓放愣了一下,随即笑得更开,眼角的纹路都深了些:“师傅,你看出来了?”
“傻子才看不出来。”师傅打了把方向盘,笑着说,“年轻就是好呀,腻歪着呢!刚才在楼下站了快十分钟吧?”
邓放没说话,靠在椅背上,看着窗外掠过的街景,脑子里全是刚才的画面——她踮脚时头发扫过他下巴的触感,软得像羽毛;她被吻得喘不过气时,手指轻轻抓着他衣角的力度,带着点依赖;还有她眼睛湿漉漉地看着他,像只受惊又贪恋温暖的小兽,睫毛上的水汽亮得像碎钻。他甚至能清晰地想起她指尖划过他掌心时的微凉,和她笑起来时嘴角那个小小的梨涡,里面像盛着蜜。
他抬手碰了碰自己的嘴唇,那里似乎还残留着她的温度,带着点辣椒的微辣,和一种让他心头发烫的甜。
“师傅,麻烦开快点。”他突然开口。
“着急回去跟媳妇儿报平安啊?”
邓放笑了,没否认。他现在只想快点回去,把今天的一切都牢牢记住——记着她握梧桐叶时的专注,记着她吃烤肉时眯起的眼,记着她吻他时发梢的香气,记到明天早上,记到送她去机场,记到往后每一次起飞和降落里,记成比战机参数还清晰的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