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后的阳光斜斜切进宿舍，在厨房的地板上投下一块菱形的光斑。电饭煲“咕嘟”冒着热气，米香混着青椒的微辣漫出来，本该是烟火气十足的场景，却被褚克惟手里那把悬在半空的菜刀搅得没了章法。
她盯着案板上的青椒，刀刃在距离菜梗半寸的地方停了又停。脑子里像塞了团乱麻——邓放今早追出来时，白T恤袖口卷到手肘露出的那片皮肤，温野在梧桐树下说“公平竞争”时紧抿的嘴角，还有自己下意识往邓放身前扑的瞬间，混着战机引擎的轰鸣在耳边反复炸响。
“我说褚大摄影师，”林薇的声音从客厅沙发上传来，带着点懒洋洋的戏谑，“你这刀是要切菜，还是要给青椒开追悼会？再晃下去，青椒都要自己跳楼了。”
褚克惟回神的瞬间，刀刃已经不受控地往下压。“嘶——”尖锐的刺痛从指尖炸开，鲜红的血珠顺着指腹滚下来，滴在白色案板上，像突然绽开的小朵红梅。
林薇“腾”地从沙发上弹起来，拖鞋在地板上蹭出急促的声响。“我的祖宗！”她一把攥住褚克惟的手腕，把受伤的手指按在水龙头下，冰凉的水流冲散血珠，露出指腹上那道清晰的口子，“你跟菜刀有仇啊？心里有事就说，憋着能当饭吃？”
水流哗哗响着，褚克惟看着指缝间不断涌出的血，突然靠在料理台上长长叹了口气。“我就是觉得……太乱了。”
林薇关了水龙头，抽了张纸巾按住她的伤口，另一只手在抽屉里翻找碘伏：“能不乱吗？一边是谈了五年的‘老相识’，闭着眼都知道你爱喝凉白开；一边是让你忍不住偷看的‘新目标’，看你一眼都能让你指尖发颤。换谁谁不迷糊？”
褚克惟没反驳，任由林薇用棉签蘸着碘伏往伤口上抹。碘伏碰到破皮处的刺痛，倒让她的思路清明了些：“温野他……以前不是这样的。”她望着窗外的梧桐树，声音轻得像叹息，“以前他好胜归好胜，但这次对抗赛第一天他那样激进，我其实挺意外的。”
“那后面呢？”林薇挑眉，手里的纱布在她指尖绕了两圈，“他不也听队员建议了？”
“是。”褚克惟点头，指尖无意识地蜷缩起来，“可他说要重新追我，我太了解他那性子了，认定的事八头牛都拉不回来。之前分手，如果不是他提，我觉得压根分不了，我怕……”
“怕什么？怕自己心软？”林薇打断她，突然凑近了些，眼神亮得像探照灯，“那邓放呢？你对他就没点别的想法？”
褚克惟的指尖猛地一颤，像被这句话烫到。眼前瞬间闪过邓放今早弯腰时的样子——他额前的碎发垂下来，呼吸落在她耳尖，带着点淡淡的皂角香；还有他说“别再为我受伤”时，掌心覆在她后颈的温度，沉稳得让人安心。
“他……”她张了张嘴，找了半天词才说，“让人很安心，挺靠谱的。”
这个答案让林薇“噗嗤”笑出声：“‘靠谱’？褚克惟你可真行，能用这俩字形容一个让你偷偷看了一上午的男人？”她用胳膊肘撞了撞褚克惟的肩膀，“昨天他护着你的时候，你眼里的担心都快漫出来了；今天他追出去叮嘱你，你回来时嘴角那点笑意，当我瞎啊？”
褚克惟被说得耳尖发烫，刚想反驳，敲门声突然“笃笃”响起，节奏不急不缓，像在敲在人心上。
林薇冲她挤了挤眼：“说曹操，曹操到！”
褚克惟没好气地瞪她一眼，甩了甩手上的水去开门。门拉开的瞬间，邓放的身影逆着光站在门口，深绿色飞行夹克的领口立着，手里拎着个白色塑料袋。他的目光第一时间就落在她缠着纱布的手指上，眉头瞬间拧成了疙瘩。
“我来看看你……”他话说到一半顿住，往前迈了半步，声音里带着点不易察觉的急，“手又怎么了？”
“找克惟啊？”林薇从褚克惟身后探出头，看到邓放时眼里闪过一丝黯然，但很快扬起笑容，侧身让他进来，“快进来吧，我们刚准备做饭，你来得正好，省得她把厨房炸了。”
邓放刚迈步进门，身后突然传来温野的声音：“克惟在吗？”林薇回头，就见温野用手抵住了门，他穿着一身笔挺的常服，手里拎着个印着军区字样的保温桶，看到门内的邓放时，脸上的表情瞬间僵住，连握着保温桶的手指都紧了紧。
“你们俩是约好的吧？”林薇看看邓放又看看温野，夸张地瞪大了眼睛，“这前后脚的，不知道的还以为我们家克惟藏了什么稀世珍宝呢。”
温野没接话，目光越过邓放落在褚克惟身上，语气有点不自然：“我妈寄了点排骨汤，给你补补。”他晃了晃手里的保温桶，视线扫过她的手指，“手怎么了？”
褚克惟下意识往身后缩了缩手，转身时后背都有点发僵。她看着站在客厅里的两个男人，一个眉头紧锁盯着她的手，一个拎着保温桶表情复杂，只觉得太阳穴突突直跳——这场景，比在指挥中心看空中对抗还让人手心冒汗。
“怎么弄的？”邓放没管温野，径直走到褚克惟面前，自然地拉起她受伤的手。他的指尖碰到纱布，“不是让你好好休息吗？怎么又折腾伤了？”
褚克惟被他掌心的温度烫了一下，下意识想抽手，却被他轻轻按住。“就……切菜没注意。”她的声音有点含糊，尤其是在温野的注视下，脸颊莫名发烫，“小伤口，没事。”
温野把保温桶放在茶几上，也走了过来，目光落在她的手上：“严重吗？要不要去医务室再处理下？我认识那边的医生，处理伤口很仔细。”
“真不用。”褚克惟赶紧摆手，想从邓放手里抽回手，“就是个小口子。”
邓放却没松手，从塑料袋里拿出一小瓶碘伏和一包无菌纱布：“纱布得换勤点，我帮你重新弄下。”他低头专注地解着纱布的结。
“刚……换”褚克惟话还没说完，邓放就已经上手了。
褚克惟看着他专注的侧脸，心被撞得七上八下。他的指尖偶尔碰到她的指腹，带来一阵细微的战栗，连带着心跳都乱了半拍。这种陌生的悸动，让她慌了手脚。
温野见状，转身走向厨房：“我去把汤热一下，正好你们还没吃饭。”他拉开冰箱门的动作有点重，金属碰撞声在安静的客厅里格外清晰，像是在掩饰什么。
客厅里，邓放已经重新给褚克惟包扎好了伤口。他系纱布时特意留了点空隙，指尖不经意间碰到她的指腹，两人都顿了一下，像有微弱的电流窜过。
厨房很快传来动静。温野系上褚克惟的备用围裙，在灶台前忙碌起来，切菜声、开火声、抽油烟机的嗡鸣声交织在一起，透着股说不出的热闹。林薇在旁边看得直乐，凑到褚克惟耳边小声说：“看看这阵仗，一个给你包扎伤口，一个给你下厨做饭，这待遇真的……我什么时候能遇到？”
褚克惟没理她，目光却不由自主地往厨房飘。温野正在搅动锅里的汤，侧脸在抽油烟机的灯光下显得有些模糊。她突然想起以前，他也是这样在厨房给她做饭，那时的汤里总放着她爱吃的玉米。
“在想什么？”邓放的声音在耳边响起，他不知什么时候坐到了她旁边的沙发上，手里拿着个苹果，却没削皮，只是无意识地摩挲着果皮，“汤好了再喝，温着更烫。”
褚克惟回过神，对上他的视线，突然觉得不自在：“没什么。”她往旁边挪了挪，拉开点距离，“什么时候走？”褚克惟下意识的想赶人。
“等你确定没事再走。”邓放的目光落在她额角的纱布上，帽檐已经被她摘了，纱布边缘隐约能看到点淡红，“头还疼吗？”
“不疼了。”褚克惟下意识摸了摸额角，“小伤而已。”
“伤着头了，还小？”邓放把苹果放下，语气里带着点不容置疑的认真，“那什么才叫大？”
“哎哟，我的意思就是……不用这么……”褚克惟说着，突然觉得他的目光有点沉，像结了层薄冰的湖面，看着冷，底下却藏着温度，“不用总惦记着，我真没事。”
“我很担心你。”邓放的声音很轻，却清晰地传到她耳朵里。
褚克惟的心猛地一跳，刚想再说点什么，温野端着汤从厨房出来了。“汤好了，趁热喝。”他把碗放在褚克惟面前，又给邓放和林薇各盛了一碗，动作间有意无意地隔开了她和邓放。
饭桌上的气氛更是微妙。邓放把一盘清炒时蔬往褚克惟面前推了推：“多吃点这个，清淡，对伤口好。”话音刚落，温野就把排骨汤往她手边挪了挪：“我妈炖了三个小时，补气血的，你得多喝点。”
褚克惟看着碗里堆成小山的菜和手边冒着热气的汤，只觉得筷子都快拿不稳了。邓放见她没动汤碗，伸手碰了碰碗壁：“不烫了，喝吧。”温野立刻接话：“要是觉得腻，我再给你盛点米饭拌着吃。”
她埋头扒着饭，假装没看到林薇在对面憋笑的表情，心里却像被什么东西堵着，说不出的别扭。吃到一半，她感觉有人碰了碰她的膝盖，低头就看到邓放的脚不小心蹭到了她的拖鞋。他愣了一下，立刻收了回去，耳尖悄悄红了。
吃完饭，邓放起身收拾碗筷，温野几乎同时站起来：“我来洗吧。”两人的手在碗碟上方碰了一下，又同时缩回，气氛瞬间尴尬得能滴出水来。
褚克惟看着这场景，站起来：“你们都回去吧。”
邓放和温野同时看向她，眼神里都带着不解。“我真的能照顾好自己，何况还有薇薇在。”褚克惟的声音带着明显的疲惫，她晃了晃缠着纱布的手指，“而且这就是小伤口，头上伤也快好了。不用内疚，也不用总惦记，我这么大的人，我能照顾好自己。”
邓放放下手里的碗，走到她面前：“可是我想陪你我不放心。”他的语气很淡，却带着种不容置疑的坚持，“你这状况，一个人住我不踏实。”
温野也跟着说：“我可以在宿舍楼下待着，有事你喊一声就行。”
“薇薇在，我不是一个人。”
褚克惟看着两人眼里的执拗，突然觉得很累。“你们别这样，行不行？”她的声音低了些，带着点恳求，“我现在真的不知道该怎么面对你们，我……”她卡了壳，不知道该怎么形容这份突如其来的在意，“你们给我点时间，让我自己想清楚，别逼我，好吗？”
空气瞬间安静下来。邓放看着她眼底的红血丝，还有额角隐约露出的纱布，最终轻轻点了点头：“好，不逼你。但有事一定给我打电话，24小时开机。”
温野沉默了很久，也松了口：“汤在保温桶里，我……等你想清楚。”他说这话时，眼神里带着点不甘，却终究没再坚持。
送走两人后，褚克惟靠在门板上，感觉浑身的力气都被抽干了。楼道里的声控灯灭了，黑暗中，她能清晰地听到自己的心跳声，乱得像没调好频率的收音机。
林薇给她倒了杯温水，递过来时叹了口气：“累坏了吧？被两个男人这么围着，换谁都得晕。”
褚克惟接过水杯，指尖冰凉：“我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温野他……毕竟五年啊，他一个眼神我就知道他想什么，这种熟悉感，不是说丢就能丢的。”她顿了顿，声音低下去，“可邓放……他又总在不经意间让我觉得不一样。他给我包扎伤口的时候，我居然会觉得……安心。这种感觉，我很久没有过了。”
林薇坐在她身边，轻轻拍了拍她的背：“克惟，感情不是做数学题，不需要比谁付出多、谁陪的时间长。你得问问自己的心。”
“我的心？”褚克惟苦笑，“我现在连自己在想什么都不知道。”
“那你就想点具体的。”林薇看着她的眼睛，语气认真，“昨天温野拿工具箱砸过来的时候，你第一反应是什么？刚才邓放给你包扎伤口的时候，你有没有想过把手抽回来？还有，他们俩说要走的时候，你心里更舍不得谁？”
褚克惟愣住了。林薇的话像一束光，突然照进她混乱的思绪里——昨天她想都没想就往邓放身前扑；刚才邓放碰她手指时，她心里其实没那么抗拒；听到邓放说“24小时开机”时，她甚至有点莫名的踏实……这些被她刻意忽略的瞬间，此刻清晰得像在眼前。
窗外的月亮从云层里钻了出来，清辉落在地板上，像铺了层薄霜。褚克惟望着那片月光，突然想起邓放弯腰时凑近的脸，想起他掌心的温度，想起他看她的眼神。
她拿起手机，屏幕亮起来，映出自己有点茫然的脸。通讯录里，“邓放”的名字排在前面，后面跟着个小小的飞机表情，是她之前存号码时随手加的。指尖悬在拨号键上方，迟迟没有落下，但心里那点乱麻，好像悄悄顺开了一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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