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露还未散去，呼出的白雾在空气中凝结。自从那晚操场长椅的谈话后，她发现自己再也无法用"中校"这个称呼来定义邓放——在心底某个隐秘的角落，她开始唤他"邓放"，就像唤一个认识很久的人。
"来得真早。"
熟悉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带着晨训后的轻微喘息。裕穗转身，看见邓放穿着黑色高领训练服站在台阶下，眉骨上的疤痕在晨光中泛着淡粉色的光泽。他手里拿着两杯冒着热气的豆浆，纸杯边缘已经被热气熏得发软。
"给。"他递过一杯，"天冷。"
裕穗接过豆浆，指尖不小心碰到他的手背，触感温热而粗糙。这简单的动作让她的心跳漏了半拍——以前的邓放从不会记得带热饮这种小事。
"谢谢...邓放。"她试探性地省去了军衔，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
邓放的动作顿了一下，眼睛微微睁大。片刻沉默后，他嘴角扬起一个几不可察的弧度："不客气。"
这简单的回应让裕穗胸口涌起一股暖流，比手中的豆浆更烫。两人并肩走向模拟器，肩膀之间保持着恰到好处的距离——既不会太近让人尴尬，又不会远到显得生疏。
训练开始前，邓放调试设备的手指突然停在一个参数上："今天试试新科目？"他转向裕穗，眼神中有一丝罕见的期待，"双机协同特情处置。"
裕穗点点头，发现自己的视线无法从他脸上移开。今天的邓放似乎有些不同——眉间的纹路舒展了许多，右肩的动作也比往日灵活。是因为那晚的谈话？还是因为...她改变了称呼？
模拟器启动后，两人的配合比以往更加默契。裕穗的指令干脆利落，邓放的操作精准果决。当完成一组高难度动作时，他甚至破天荒地说了句"漂亮"，声音里的赞赏让裕穗耳根发烫。
"休息十分钟。"训练过半时，邓放摘下头盔，额前的碎发已经被汗水浸透。他走向饮水机，自然地接过裕穗的水杯一起接满。
这个小小的举动让裕穗怔在原地。以前的邓放像一台精密的飞行仪器，从不会在意这些琐碎的细节。而现在，他站在饮水机前的身影，莫名让她想起清晨递来的热豆浆。
"你进步很快。"邓放突然开口，目光落在她的训练笔记上。
裕穗抬头，正对上他的眼睛。阳光透过高窗洒进来，在那双眼睛里映出细碎的金色光点，像是夜航时看到的星辰。
"是你教得好。"她轻声说，突然鼓起勇气，"邓放。"
这一次，她叫得更加自然，仿佛这个名字已经在心底默念了千百遍。邓放的喉结滚动了一下，右手无意识地摸向胸前口袋——那里曾经放着李思然的照片，现在空空如也。
"裕穗。"他叫她的名字，声音低沉而温和，"下周有个高空特情研讨会，你愿意一起参加吗？"
这不是命令，而是一个真正的邀请。裕穗的心跳突然加速，手中的水杯微微晃动，溅出几滴水珠落在邓放的飞行手册上。
"当然。"她急忙用手擦去水渍，指尖却不小心碰到他的手背。两人同时缩回手，一种微妙的电流在空气中蔓延。
训练结束后，邓放没有像往常一样立刻离开。他站在窗边，看着裕穗整理训练数据，阳光在他轮廓分明的侧脸上投下细密的光影。
"需要帮忙吗？"他问，声音比平时柔和许多。
裕穗摇摇头，却因为他的靠近而手忙脚乱，文件散落一地。两人同时蹲下去捡，额头几乎相碰。近距离看，邓放的眼睛比她想象中还要深邃，睫毛在眼下投下一小片阴影。
"抱歉。"裕穗慌忙后退，却听见邓放轻笑了一声——这是她第一次听见他真正的笑声，低沉而温暖，像是冬日里的阳光。
"没关系。"他帮她拾起最后一张文件，指尖在交接时若有若无地擦过她的手腕，"明天见...裕穗。"
这句道别让她的名字听起来像一句私密的呢喃。裕穗站在原地，看着邓放离去的背影，发现他的步伐比往日轻快许多，右肩也不再那么僵硬。
傍晚的食堂里，裕穗心不在焉地搅动着碗里的汤。徐澈突然在她对面坐下，神秘兮兮地压低声音："听说老邓邀请你参加研讨会了？"
裕穗的勺子"当啷"一声掉在碗里："你怎么知道？"
"全基地都知道了。"徐澈眨眨眼，"他亲自去局里申请的，说需要'专业塔台指挥员协助'。"他模仿着邓放严肃的语气，却又补充道，"不过名单上只有你一个指挥员。"
裕穗的耳根瞬间烧了起来。她低头喝汤，却尝不出任何味道，满脑子都是邓放叫她名字时的声音，还有他蹲下身时近在咫尺的呼吸。
"对了，"徐澈突然正色道，"李医生申请调去北京了。今早批下来的。"
这个消息像一块冰落入滚烫的汤里。裕穗抬起头："什么时候走？"
"研讨会之后。"徐澈意味深长地看着她，"好像突然想通了很多事。"
夜色渐深，裕穗站在宿舍窗前，望着远处停机坪上闪烁的导航灯。明天又会是训练的一天，邓放会穿着那件黑色训练服出现，会叫她"裕穗"，会用那双星辰一般的眼睛注视她...这个念头让她胸口发紧。
手指无意识地抚上制服口袋里的金色回形针，金属已经染上她的体温。
月光洒在床头的《特情处置手册》上，照亮了扉页邓放的字迹："飞行是99%的准备和1%的临机决断。"而现在，裕穗觉得心跳似乎正处在那个关键的1%——无法预测，无法准备，却可能改变一切。
京公网安备11010502036362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