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透过训练馆的高窗洒落，在地板上投下几何状的光斑。裕穗站在模拟器旁，呼出的白气在空气中凝结。自从恢复特情训练以来，这已经是第七个清晨——每天日出前的一小时，邓放都会准时出现在这里。
"今天增加难度。"
邓放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带着晨训后的轻微喘息。他穿着黑色高领训练服，右肩处隐约可见肌效贴的轮廓。裕穗注意到他眉骨上的疤痕在晨光中泛着淡粉色的光泽——伤口正在新生。
"三倍风速变化，双发失效。"邓放调出参数，手指在屏幕上快速滑动，"模拟082号机上周的情况。"
裕穗翻开训练日志，前六天的数据已经密密麻麻记满了十几页。每一页的页脚都有邓放简短的评语："反应快0.3秒"、"指令更精准"、"继续加强"……专业而克制，就像他这个人。
模拟器启动的嗡鸣声中，训练馆的门被轻轻推开。李思然站在门口，白大褂下露出军装笔挺的裤线。她手里拿着监测设备，目光在邓放和模拟器之间逡巡。
"局里批准的。"她简短地解释自己的出现，"全程监测。"
邓放点点头，没有反对。裕穗看见他右手无意识地摸了摸肩上的肌效贴，然后戴上飞行头盔。这个细微的动作让李思然的嘴角绷紧了一瞬。
训练开始后，情况迅速恶化。模拟器剧烈颠簸，警报声刺耳地响起。裕穗紧盯着数据屏幕："081，双发失效，立即切换备用电源！"
"明白。"邓放的回应冷静得可怕，"切换备用电源。"
李思然紧盯着监测屏幕，指尖在平板上快速记录。当模拟器进入最危险的螺旋下坠状态时，裕穗看见她的指甲深深掐进了掌心，留下四个月牙形的红痕。
"改出程序！"裕穗的声音穿透警报声，"右舵30度，全推杆！"
三秒，四秒……模拟器终于恢复平稳。邓放摘下头盔，额前的碎发已被汗水浸透。他看向监测屏幕——心率曲线像过山车一样剧烈波动，但最终回归平稳。
"比上次快了1.2秒。"李思然宣布数据，声音专业得不带任何感情，"应激指数下降15%。"
邓放接过平板，仔细查看每一项参数。裕穗注意到他和李思然站得很近，却保持着一种微妙的距离——近到能闻到对方身上的气息，却又远得像是隔着一道无形的墙。
"明天继续。"邓放将平板还给李思然，语气平静，"增加夜间模拟。"
李思然张了张嘴，似乎想说什么，最终只是点点头："我会调整监测方案。"
午休时分，裕穗在资料室整理训练数据。童敢推门进来，手里拿着两杯冒着热气的咖啡。
"听说今早老邓又突破极限了？"他递过一杯，"李医生全程看着？"
裕穗点点头，翻开082号机的事故报告："我在想，如果三年前有现在的监测技术……"
"事故还是会发生。"童敢打断她，"那天的情况比模拟器复杂十倍。"他指了指报告上的气象数据，"而且老邓分心了。"
"分心？"
"李医生在塔台等他。"童敢的声音低了下来，"那天是他们恋爱三周年，老邓口袋里还装着戒指。"
这个细节像一块冰滑入胃里。裕穗突然理解了李思然眼中那份复杂的执念——那不是单纯的职业谨慎，而是一个差点失去挚爱的人，再也经不起任何冒险的决绝。
傍晚，裕穗路过航医室，听见里面传来压抑的争执声。
"你这是在玩命！"李思然的声音带着罕见的颤抖，"数据再好也是模拟器！"
"那你要我怎么办？"邓放的回应低沉而坚定，"一辈子躲着飞？"
一阵沉默后，李思然的声音软了下来："我只是……不能再失去你一次。"
裕穗加快脚步离开，不想偷听这个太过私密的时刻。走廊尽头，夕阳将她的影子拉得很长，就像那天在航医室门口看到的两个交叠又疏离的影子。
第二天的训练比往常更加严苛。邓放将难度调至最高级别，模拟器几乎全程处于极限状态。裕穗的指令越来越果断，而李思然的监测数据则越来越平静——当模拟器最终完成全套动作时，三人的额头上都覆着一层细密的汗珠。
"应激指数达标了。"李思然宣布结果，声音里有一丝几不可察的松动，"局里会收到完整报告。"
邓放只是点点头，但裕穗看见他右手握拳又松开的小动作——那是他极少流露的如释重负。
训练结束后，裕穗独自留在场馆整理设备。当她关上最后一台显示器时，发现李思然站在门口，夕阳将她的身影镀上一层金边。
"谢谢。"李思然突然开口，"这段时间的专业配合。"
裕穗愣住了，不确定该如何回应这份突如其来的感谢。
"我知道局里的决定有你的一份功劳。"李思然走近几步，白大褂下摆轻轻摆动，"邓放他……需要这样的机会。"她顿了顿，"但我不能是给他开绿灯的那个人，你明白吗？"
裕穗点点头，突然理解了这一周来李思然所有的苛刻与坚持——她不是要阻止邓放康复，而是不能成为那个降低标准的人。因为在那件白大褂之下，藏着的是一颗差点被失去击碎的心。
"数据不会说谎。"裕穗轻声说，"中校确实进步显著。"
李思然嘴角微微上扬，露出这一周来的第一个微笑："他一直都是最好的飞行员。"她转身离开前，最后看了眼模拟器，"明天见。"
暮色渐浓，裕穗走出训练馆时，看见邓放独自站在停机坪上，望着那架082号机出神。夜风吹动他的衣角，勾勒出挺拔的轮廓。三年前的事故，上周的险情，这一周的康复训练——所有的碎片拼凑在一起，终于让裕穗看清了那道横亘在两人之间的冰墙，正在以专业的名义，一点点融解。
远处，一架战机呼啸升空，划破暮色。裕穗将训练日志抱在胸前，突然很期待明天的训练——不是为了数据，而是为了看到那堵墙后，或许终于能够相见的两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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