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雾笼罩着塔台,裕穗揉了揉酸胀的眼睛。通宵分析训练数据让她太阳穴隐隐作痛,指尖还残留着打印机油墨的淡淡气味。昨晚那场中断的训练,像一根刺扎在心头。
"裕穗!"
徐澈的声音从门口传来,带着罕见的急促。他手里挥舞着一份文件:"局里刚下的通知,老邓被暂停特情训练了!"
裕穗接过文件,上面盖着鲜红的公章。理由一栏冷冰冰地写着:"飞行员健康状况不适宜高风险训练"——落款是李思然的签名,笔迹工整得近乎刻板。
"李医生亲自递的报告。"徐澈压低声音,"今早会议室吵得可凶了,老邓差点把文件摔墙上。"
窗外,停机坪上传来发动机试车的轰鸣。裕穗眯起眼,看见邓放站在一架歼-16旁,背影挺拔如松,丝毫看不出昨晚的脆弱。机械师们围着他忙碌,却都保持着微妙的距离——仿佛那身飞行服下蛰伏着一头随时会暴起的猛兽。
“082请求滑出。”
无线电里突然响起雷宇的声音,裕穗条件反射地按下通讯键:"082,地面风290度5米,跑道22左..."她的指令戛然而止——雷达屏幕上,082号机的参数异常熟悉,与三年前事故记录几乎一致。
"082确认,22左滑出。"雷宇的语气轻松得反常,"今天飞个特技编队,老邓带队。"
裕穗猛地站起来,撞翻了咖啡杯。褐色液体在文件上洇开,正好盖住"暂停训练"那几个字。她死死盯着窗外——邓放已经戴好头盔,正向战机走去,每一步都踏得稳如磐石。
"塔台,081请求滑出。"无线电里突然传来邓放的声音,低沉而平静。
裕穗的手指悬在控制台上方,微微发抖。她瞥见航医室的车辆正飞速驶向停机坪,李思然的身影清晰可见。
"081..."裕穗深吸一口气,"请稍等,塔台需要确认飞行计划。"
频道里沉默了几秒。
"明白。"邓放的声音依然平稳,但裕穗听出了其中细微的紧绷,"等待指令。"
这短暂的拖延给了李思然足够时间。裕穗透过窗户看见她拦在邓放战机前,白大褂在晨风中翻飞。两人对峙的身影在跑道上投下长长的影子,一个挺拔如松,一个寸步不让。
最终,邓放摘下头盔,转身走向机库。李思然站在原地没动,栗色卷发被风吹乱,掩住了表情。
午休时分,裕穗在资料室偶遇正在查阅档案的童敢。他面前的屏幕上显示着三年前那起事故的调查报告,其中一页用红笔圈出了关键段落:"僚机飞行员082号(雷宇)操作失误导致双机危险接近..."
"老邓从没怪过雷宇。"童敢突然开口,眼睛仍盯着屏幕,"事故调查组认定是机械故障和天气突变共同导致的。"
裕穗默默递过一杯咖啡:"那为什么..."
"因为李医生在场。"童敢苦笑,"那天是她生日,老邓答应早点结束训练去庆祝。"他指了指报告末尾的日期,"10月26日。"
这个巧合让裕穗心头一震——昨晚的训练,恰好也是10月26日。
"所以他们..."
"谁知道呢。"童敢关上文件,"老邓从不说私事,李医生更是专业得像台精密仪器。"
傍晚,裕穗路过空无一人的体能馆,听见里面传来沉闷的击打声。邓放独自在打沙袋,右肩的绷带已经被汗水浸透。每一拳都带着可怕的力度,仿佛要把三年来积压的情绪全部发泄出来。
裕穗悄悄放下一个冰袋,正准备离开,沙袋的击打声突然停了。
"谢谢。"邓放的声音从背后传来,带着运动后的喘息,"昨晚的事。"
裕穗转身,看见他眉骨上的疤痕在夕阳下泛着暗红,右手指关节已经磨破渗血。
"训练记录我分析完了。"她递过一份文件,"数据证明您的处置完全正确。"
邓放接过文件,目光在纸页上快速扫过。当他看到最后一页的结论时,眉头几不可察地舒展了一瞬:"李医生看过了?"
"还没有。"裕穗老实回答,"准备明天送去。"
邓放将文件还给她,眼神复杂:"她是对的。飞行员状态不稳就是安全隐患。"他拿起冰袋按在右肩上,"但停飞解决不了问题。"
暮色渐浓,裕穗走向航医室,手里拿着那份分析报告。透过半开的门缝,她看见李思然独自坐在办公桌前,面前摆着一个相框。照片上是年轻的邓放和李思然,站在一架战机旁,笑容明亮得刺眼。
裕穗轻轻敲门,李思然瞬间恢复了专业冷静的表情,相框被迅速收进抽屉。
"关于昨晚的训练..."裕穗递过报告,"数据证明邓中校的处置完全符合规程。"
李思然快速翻阅文件,指尖在某一页停住:"应激反应指数还是偏高。"
"但比三年前降低了37%。"裕穗指着数据对比表,"这说明脱敏训练是有效的。"
李思然抬起头,目光锐利如刀:"你知道为什么我坚持暂停训练吗?"不等回答,她继续道,"因为10月26日那天,他答应求婚仪式后带我去看流星雨。"
这个突如其来的秘密像一记闷雷。裕穗站在原地,突然理解了那份专业冷静下的暗涌。
"报告我会重新评估。"李思然将文件放进抽屉,与那个相框放在一起,"但安全红线不能破。"
走出航医室,夜风带着初冬的寒意拂过脸颊。远处,一架夜航战机呼啸升空,航行灯在夜空中划出优美的弧线。裕穗认出那是雷宇的082号——今晚的例行巡逻任务。而邓放的081,依然静静地停在机库里,等待着不知何时才能解除的禁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