实验室的钟指向十一点四十七分。祁颜揉了揉发酸的眼睛，将另一组数据输入电脑。空荡荡的实验室里只有她一个人，仪器运转的嗡嗡声和键盘敲击声在寂静中格外清晰。

三天过去了，对那种神秘毒素的分析仍然没有突破性进展。祁颜已经比对了几十种类似化合物，但死者体内的毒素似乎是一种全新的变体。更令她不安的是，每次分析都让她想起父亲的研究笔记——那些她多年未曾翻看，却深深刻在记忆中的分子式和实验数据。

她的胃发出一声抗议。祁颜这才想起自己错过了晚餐，实验室冰箱里只剩下一瓶过期的酸奶。她叹了口气，决定再工作半小时就回家。

就在这时，实验室的门被推开了。

"还在加班？"

程沉的声音让祁颜猛地抬头。他站在门口，手里提着两个塑料袋，深蓝色衬衫的袖子卷到手肘，露出结实的前臂。三天没刮的胡茬让他看起来有些疲惫，但眼睛依然锐利有神。

"程队长？"祁颜下意识整理了一下散落的头发，"你怎么来了？"

"给你送夜宵。"他举起塑料袋，"我猜你还没吃晚饭。"

食物的香气从袋子里飘出来，祁颜的胃再次发出抗议，这次声音大得连程沉都听见了。他嘴角微微上扬。

"看来我猜对了。牛肉面，还有小笼包，不知道你喜欢哪种，就都买了。"

祁颜犹豫了一下。她习惯了独自工作到深夜，习惯了空荡荡的实验室和冷冰冰的三明治。突如其来的关心让她不知如何应对。

"谢谢，但我不饿。"她下意识说道，却在话音刚落时听到自己肚子又叫了一声。

程沉挑眉，直接拉过一张椅子坐到她旁边，打开食品袋。"吃吧，凉了就不好吃了。"他的语气不容拒绝，"我也没吃，一起。"

牛肉面的香气实在太过诱人。祁颜妥协地接过一次性筷子，小声道了谢。

两人沉默地吃了几分钟。祁颜发现这碗面恰好是她喜欢的那家老字号，辣度也刚好。她偷偷瞥了程沉一眼，好奇这是巧合还是他特意记下了她的口味。

"毒素分析有进展吗？"程沉打破沉默，嘴里还含着半个小笼包。

祁颜摇摇头，抽了张纸巾擦嘴。"结构已经解析得差不多了，但找不到匹配记录。我正在尝试逆向推导可能的合成路径。"

程沉凑过来看电脑屏幕，他的肩膀轻轻擦过祁颜的。一股混合着皮革、咖啡和淡淡烟草的气息包围了她。祁颜发现自己没有像往常那样抵触这种近距离接触。

"这些化学式对我来说像天书。"程沉坦承，"但我查到些关于林正浩的消息。"

祁颜关掉分子模型，转向他。"什么消息？"

"离职后他一直在打零工，最近三个月却突然有了大笔开销。"程沉调出手机里的照片，"新公寓，名牌手表，还给某个私人账户定期转账。"

祁颜放大照片。"黑市交易？"

"很可能。我追踪了收款账户，属于一家空壳公司，背后可能和某个国际医药集团有关。"程沉的眼中闪过锐利的光芒，"有人在买他掌握的知识。"

"或者是他偷的东西。"祁颜轻声说。她打开抽屉，取出一个证物袋，"这是林正浩的手机，技术科已经解锁了。我一直在检查他的通讯记录。"

程沉接过手机，快速浏览联系人列表。"大部分是外卖和快递...等等，这个号码没有备注。"

他点开那条通话记录——就在林正浩死亡前一天，有一个两分钟的通话。祁颜凑过来看，她的发丝垂落，轻轻扫过程沉的手腕。

"我查过这个号码，"她说，"是公共电话亭，位于城西旧工业区。"

程沉继续翻看手机，突然停在了相册里的一张照片上。"这是什么？"

照片拍下的是一页手写笔记，上面密密麻麻记录着某种化学合成步骤，边缘还有潦草的计算过程。

祁颜的呼吸一滞。那种笔迹她再熟悉不过——和她父亲实验室笔记上的几乎一模一样。她的手微微发抖，放大照片查看细节。

"这...这看起来像某种神经毒素的合成方法。"她努力保持声音平稳，"我需要比对一下专业文献。"

程沉敏锐地注意到她的异常。"怎么了？"

"没什么，只是...这种合成路径很特殊。"祁颜迅速转移话题，"看这里，最近删除的文件里有个录音。"

她点开那个文件，一阵沙沙声后，一个男声响起——显然是林正浩本人。

"实验数据我已经准备好了，但我要双倍价钱...不，不能再等了，我知道风险...明天老地方，最后一次..."

录音突然中断。程沉和祁颜对视一眼。

"他在和人交易。"程沉低声说，"很可能就是买他偷来的研究资料的人。"

祁颜继续翻找手机内容，突然在通讯录里看到一个让她血液凝固的名字：祁同伟——她父亲的名字，后面跟着研究所的号码。

她的手指悬在屏幕上，心跳如擂鼓。为什么死者会有她父亲的联系方式？父亲已经去世五年了，而这个号码显然还在使用...

"祁医生？"程沉的声音将她拉回现实，"你脸色很差。"

祁颜迅速退出通讯录，将手机锁屏。"只是累了。"她勉强笑了笑，"这些信息很有用，我们可以顺着录音和转账记录追查。"

程沉若有所思地看着她，但没有追问。"明天我会去那个公共电话亭附近调查。你继续分析毒素和这张笔记照片，看能不能找到更多线索。"

他站起身收拾餐盒，突然一个踉跄，扶住了桌子边缘。

"你没事吧？"祁颜立刻站起来，职业本能让她伸手扶住他的手臂。

"旧伤。"程沉摆摆手，"右腿胫骨骨折过，天气变化时会疼。"

祁颜没有松开手。"坐下，让我看看。"

"真的不用..."

"坐下，程队长。"这次她用上了命令式的语气，"我是医生，记得吗？"

程沉无奈地坐回椅子，卷起裤腿。他的右小腿上有一道长长的疤痕，周围肌肉微微痉挛。祁颜的手指轻轻触碰伤处，专业而冷静地检查着。

"骨折愈合得不错，但肌肉粘连严重。"她说着，从实验室柜子里拿出一个小瓶，"这是消炎止痛的膏药，我自己调的，比市售的效果好。"

程沉接过瓶子，表情有些惊讶。"你还会做这个？"

"法医也是医。"祁颜淡淡地说，"每天涂抹两次，配合热敷。"

程沉拧开盖子闻了闻，一股清凉的药草香气。"谢谢。不过...你怎么随身带这个？"

祁颜转身整理实验台，背对着他。"习惯而已。"

沉默在两人之间蔓延。程沉慢慢卷下裤腿，突然说道："两年前的一次行动，我带队突袭一个毒品加工厂。情报说有武装守卫，但我们赶到时异常安静。"

祁颜转过身，发现程沉的目光落在远处，仿佛看着某个她看不见的场景。

"我以为走漏了风声，人都跑了。带队直接冲了进去。"他的声音变得低沉，"结果是个陷阱。爆炸伤了三名同事，一个 rookie 伤得最重...后来没救回来。"

祁颜静静听着，没有打断。

"我的失误。"程沉苦笑一下，"太相信直觉，太急于求成。之后申请调职，想换个环境...也当是惩罚自己。"

他抬起头，与祁颜四目相对。那双通常锐利如鹰的眼睛此刻流露出罕见的脆弱。

"我们都有想逃避的过去。"祁颜轻声说。她想告诉他自己父亲的事，话到嘴边却变成了，"药膏记得用。"

程沉点点头，站起身。"不早了，我送你回家。"

"不用，我自己..."

"祁医生，"程沉打断她，嘴角微微上扬，"接受帮助不是软弱。再说，这么晚了，万一有变态跟踪独行女性呢？"

祁颜挑眉。"你是说像你这样深夜跟踪加班女性的变态？"

程沉大笑出声，笑声在空旷的实验室里格外温暖。"说得好。不过我还是坚持送你。"

最终祁颜妥协了。收拾东西时，她悄悄将林正浩手机中父亲研究所的号码记在了自己的记事本上。这个发现让她心神不宁，但在了解更多之前，她决定不向程沉透露。

停车场里，程沉为她打开车门。夜风微凉，祁颜裹紧了外套。

"明天见，祁医生。"程沉发动车子时说。

祁颜望着窗外流动的夜色，轻声回应："明天见。"

她不知道这个案子会将他们带向何方，但此刻，她第一次感到，也许不必独自面对一切。这个认知既令人恐惧，又莫名地令人安心。

程沉的车驶入夜色，而祁颜的手机里，已经设好了明天前往父亲研究所的提醒。无论那里有什么等着的答案，她都已决定面对。

夜宵与旧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