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丝混着雾气抽打在脸上,像无数根细针。王耶啵站在吊桥边,脚下是深不见底的黑暗,只有当血月穿过云层的刹那,才能瞥见谷底堆积如山的影视道具残骸——那些被投资方遗弃的《陈情令》布景,此刻像无数具扭曲的尸体,在红光中沉默地仰望着。
解密图纸在掌心烫得惊人。他摊开手,羊皮纸上方形血印突然分裂成两只兔子形状,一只朝左奔跑,一只往右窜去,血色爪印在纸面留下淡红轨迹,最终分别指向桥对岸竹林深处的两个方向。王耶啵皱紧眉头,想起第9次循环在玄武洞里见过类似的血咒。
“咔嚓”声从脚下传来。他低头,发现木板缝隙间长满了荧光苔藓,正随着他的呼吸节奏忽明忽暗。这种苔藓只在第11次循环的生物实验室见过,当时技术员说那是“时空边界指示器”,会在时间线扭曲处发出幽光。
链子晃动的频率越来越快。王耶啵抓住冰冷的铁链,金属表面凝结的水珠立刻浸透指缝。他能听见某种低频嗡鸣从链条内部传来,与口袋里怀表碎片的震动逐渐同步,形成令人心慌的共振。第17次循环的记忆突然涌上——每次时空节点崩塌前,都会出现这样的声波共振。
对岸竹林翻涌着黑色波涛。王耶啵眯眼望去,雾气中隐约可见蓝氏静室的飞檐,却比记忆中更加扭曲,像孩童捏坏的纸模型。更诡异的是,静室周围的竹子都朝着同一个方向弯曲,弧度完美得不像自然生成,倒像是被某种外力强行扭转过。
他深吸一口气踏上第一块木板。
“吱呀——”
腐朽的木板发出濒死哀嚎,荧光苔藓被踩碎的瞬间亮得刺眼,王耶啵看见自己的影子在脚下分裂成两半,分别朝着两个方向爬行。他猛地后退,影子又迅速合并成一个,安静地贴在桥面。
“搞什么鬼。”王耶啵低骂一声,摸出微型手电筒照向桥面。光束穿过雨幕的刹那,他看见令人毛骨悚然的景象——整座吊桥的木板上布满了相同的脚印,全部朝着对岸,却没有一个返回的印记,像是无数个他曾独自走过这座桥。
解密图纸突然发出灼痛。王耶啵低头,两只血色兔子此刻正疯狂撞击纸面边缘,仿佛想破纸而出。他想起上章结尾收到的短信,掌心冒出冷汗。杀死其中一个自己——难道这座桥连接着两个平行时空?
就在这时,对岸雾气中传来脚步声。
王耶啵立刻关掉手电,身体贴紧铁链。雨水顺着发梢滴进眼睛,他用力眨眼,看见一个熟悉的身影正从雾中走出——肖赞穿着被撕破的黑色衬衫,左肩的伤口还在渗血,发丝黏在苍白的脸颊上,正是几分钟前被他推进暗道的模样。
“你怎么……”王耶啵的声音卡在喉咙里。
肖赞没有回答,只是站在桥对岸望着他,雨水顺着下颌线滴落。他的表情很奇怪,既没有逃过一劫的庆幸,也没有重逢的喜悦,只有一种近乎诡异的平静,像隔着毛玻璃看过去的人影。
王耶啵突然摸到口袋里的折叠刀——是肖赞塞给他的那把,此刻刀刃不知为何沁出凉意。他握紧刀柄,第17次循环积累的警惕感瞬间拉满:“你怎么知道我在这里?”
“跟着图纸指引。”肖赞终于开口,声音平淡得像在读台词。
王耶啵猛地抬头,羊皮纸还在掌心灼烧——肖赞根本不可能看见图纸,除非……除非对方也有一张。这个念头像冰锥刺进后脑勺,他突然想起短信里那句话:杀死其中一个自己。
雾气毫无征兆地浓了起来。
王耶啵感到呼吸不畅,眼角余光瞥见桥身正在发生扭曲,原本笔直的铁链变成波浪形。他慌忙回头,来时的路已经消失在白雾中,只剩下无尽的灰蒙,仿佛整座吊桥漂浮在虚空中。
“别看后面!”肖赞的声音突然变得尖锐。
王耶啵猛地转头,看见肖赞正站在离他三步远的地方。他何时过来的?王耶啵背脊发凉,自己竟然完全没听见脚步声。肖赞的左手手腕处透出银色反光,王耶啵瞳孔骤缩——那是他的机械手表,第5次循环时在片场弄丢的那只。
“这表……”
“你送我的。”肖赞打断他,语气自然得令人不安,“杀青那天,在云深不知处的冷泉边。”
王耶啵感到血液瞬间凝固。杀青那天肖赞确实送了他礼物,但他从未送过肖赞手表。这个破绽像钥匙般打开记忆闸门,更多疑点汹涌而出:肖赞后颈新鲜的注射痕迹、过于平静的反应、精准找到吊桥的自信……
“你不是肖赞。”王耶啵缓缓后退,右手摸到口袋里的折叠刀,“或者说,你不是‘我的’肖赞。”
肖赞脸上第一次出现表情变化。他歪了歪头,嘴角勾起一个诡异的弧度:“我们之间,还分‘你的’‘我的’?”他向前一步,王耶啵立刻闻到熟悉的雪松香,是肖赞常用的那款香水。这个细节让他心脏骤停——假的绝不会知道这个。
“别过来!”王耶啵举起折叠刀,刀刃在血月映照下闪着红光。
就在这时,远处传来金属碰撞声。吊桥另一头的雾气被撕开一道裂口,七个黑色西装的身影出现在那里,为首的金属眼男人正抬手调整腕表,动作和王耶啵记忆中完全一致。他们怎么会找到这里?
“走!”肖赞突然抓住王耶啵的手腕。
王耶啵条件反射想挣脱,却被对方牢牢钳住。肖赞的手心异常冰冷,指甲几乎嵌进他的皮肉,但触碰的瞬间,他感到口袋里的怀表碎片剧烈震动起来,像在确认某种身份。这个矛盾的细节让他犹豫了半秒,就是这半秒,黑衣人已经踏上桥头。
“这边!”肖赞拽着他冲进竹林。
雾气像棉花糖般缠住身体,王耶啵感到脚下的地面在不断变化质感,时而坚硬如水泥,时而松软像腐土。他瞥见身旁的竹子刻着《陈情令》台词,刻痕方向却与记忆中完全相反——当年是他和肖赞轮流刻的,他们总是从左往右写。
“这是时空迷宫。”肖赞的声音穿透浓雾传来,“每个月光周期重置一次路径,我们必须在双月完全重叠前找到真正的静室入口。”
王耶啵突然站住脚步,用力挣脱肖赞的手:“你怎么知道这些?”
肖赞转过身,雾气在他周身旋转,形成诡异的涡流。他的脸在雾中若隐若现,左眼闪烁着和黑衣人相同的金属光泽,虽然只有一瞬间,却被王耶啵清晰捕捉。
“因为我经历过。”肖赞的声音突然分裂成两个频率,一个属于他自己,另一个冰冷而机械,“在第43次循环,我解剖了你的尸体。”
王耶啵感到胃里翻江倒海。他强迫自己冷静,第17次循环教会他如何在极度恐惧中保持理智:“解剖台上那个不是我。”
“是吗?”肖赞向前逼近一步,两人之间只剩不到半米距离。王耶啵能闻到他身上混合着福尔马林和血腥味,这味道让他想起太平间的防腐液,“那你说说,我们第一次接吻是在哪里?”
这个问题像重锤砸在王耶啵胸口。那是第8次循环的秘密,在废弃的配音室,外面下着同样的暴雨,肖赞因为注射药物产生幻觉,把他当成了追杀者……那段记忆从未对人说起。
“配音室。”王耶啵艰难地吐出这三个字,后颈的汗毛全部竖了起来,“《忘羡》主题曲录音那天,你把我按在调音台上。”
肖赞脸上的笑容第一次出现裂痕:“你不该记得这个。”
“为什么不该?”王耶啵反问,突然注意到一个细节——对方说话时始终微微偏着头,这个习惯和真正的肖赞完全相反,“除非在你的循环里,死的人是你。”
这句话似乎刺中了对方的软肋。肖赞突然抓住王耶啵的肩膀,力量大得几乎要捏碎他的锁骨:“你以为你是特殊的?108次循环,我们互相杀死对方47次,被时空管理局清除23次,剩下的38次是自杀!”
王耶啵的大脑一片空白。47次互相残杀?他的记忆里只有17次循环,每次都是他试图拯救肖赞。难道……他只拥有部分记忆碎片?
“嘀嗒。”
清脆的滴水声打断了思绪。王耶啵低头,看见肖赞左肩的伤口正在渗血,血珠滴落在解密图纸上,迅速晕开成诡异的纹路。更令他震惊的是,对方的血同样在图纸上形成了兔子形状,只是颜色更深,像凝固的陈年血迹。
“两个图纸。”王耶啵喃喃自语,终于明白血印分裂的含义。
“两个入口。”肖赞松开手,后退一步指向竹林深处。雾气不知何时变淡了,王耶啵看见两个完全相同的静室入口并排而立,门匾上都写着“雅室”二字,连木纹都分毫不差。
身后传来铁链晃动的巨响。黑衣人已经穿过吊桥,金属眼男人正站在桥头,手里拿着个银色装置——王耶啵立刻认出那是时空稳定器,第14次循环时他曾用这东西短暂冻结过时间。
“选一个。”肖赞从口袋里掏出张一模一样的解密图纸,兔子血印正指向右侧入口,“相信我,或者相信你自己。”
王耶啵看向自己图纸上的兔子,固执地指向左侧入口。他想起第17次循环中肖赞的遗言:“永远相信直觉,不要相信记忆。”
就在他抬脚的瞬间,天空突然暗了下来。
王耶啵抬头,看见令人永生难忘的景象——血月边缘浮现出第二个月亮的轮廓,两个圆月正在缓慢重叠,形成诡异的双月奇观。随着重叠面积增大,整片竹林开始发出荧光,无数光点从地下涌出,汇聚成流动的光河。
“它们要完全重叠了!”肖赞的声音带着前所未有的紧张。
王耶啵没有动。他死死盯着两个静室入口,突然注意到右侧入口门框上有个微小的刻痕——那是第3次循环时他救肖赞留下的刀伤,真正的肖赞绝不可能选右侧!
“假的。”王耶啵低声说,左手猛地抓住肖赞指向右侧入口的手腕,“你的伤口在左肩,却用右手拿图纸,真正的左撇子不会这么别扭。”
被揭穿的瞬间,肖赞的表情彻底扭曲。他的眼睛变成全黑色,脸上浮现出和黑衣人相同的齿轮纹路:“既然如此……”
话音未落,地面突然剧烈震动。王耶啵感到脚底传来灼热感,低头看见泥土中钻出无数兔子灯骨架,竹篾制成的兔子眼睛闪烁着红光。这些兔子灯以惊人的速度自动组装,短短几秒就完成了骨架拼接、纸张粘贴、蜡烛点燃的全过程。
107盏兔子灯悬浮在半空中,自动排列成圆形阵法。王耶啵的心跳漏了一拍——这个数字正是他们手腕上的倒计时天数。他凑近最近的一盏兔子灯,看见灯罩上映出诡异的投影:第3次循环中被钢筋刺穿胸膛的肖赞,眼睛里还嵌着《陈情令》剧本的碎片。
胃里一阵翻江倒海。王耶啵移开视线,却在另一盏兔子灯里看见更可怕的景象——戴着银齿轮戒指的自己,正把注射器刺入肖赞的后颈。这个画面从未出现在他的记忆里,却真实得令人作呕。
“想起来了吗?”假肖赞的声音在身后响起,此刻已经完全变成电子合成音,“第43次循环,你是时空管理局的猎人。”
王耶啵猛地转身,折叠刀划出寒光。刀刃即将刺穿对方喉咙的瞬间,他看见“肖赞”的脸突然变成无数张不同循环的脸——愤怒的、悲伤的、绝望的、疯狂的……每一张都是肖赞,又都不是。
“刺下去啊。”那张脸微笑着,脖颈处浮现出和王耶啵完全相同的淤青倒计时,“杀死我,就是杀死你自己。”
折叠刀停在离皮肤一毫米的地方。王耶啵感到刀刃在剧烈颤抖,不是因为恐惧,而是因为口袋里怀表碎片正在发生变化——那些金属碎片正在皮肤下移动,仿佛要破体而出。
天空中的双月终于完全重叠。
血红色的光芒如同潮水般淹没整片竹林,所有兔子灯同时亮起,照出令人毛骨悚然的真相——每个灯中都有一具尸体投影,有的穿着蓝氏校服,有的穿着现代西装,有的甚至穿着时空管理局的制服,但无一例外,他们的脸上都有王耶啵或肖赞的特征。
“第3次倒转要开始了。”假肖赞突然恢复了原本的声音,他抓住王耶啵握刀的手腕,将沾血的刀刃按在自己胸口,“怀表指针第三次倒走时,必须有人留下。”
王耶啵感到怀表碎片猛地钻进皮肉,沿着血管游走。他听见机械运转的声音从心脏位置传来,像有个微型齿轮正在体内组装。同时,竹林深处传来《陈情令》的拍摄录音,是魏无羡和蓝忘机的台词,被某种力量扭曲得无比诡异。
“记住……”假肖赞的身体开始透明化,手中的解密图纸飘到王耶啵面前,与他手中的图纸瞬间合并,“兔子灯里藏的不是糖,是你的记忆钥匙……”
最后一个字消散在空气中时,假肖赞彻底消失了。王耶啵站在兔子灯阵法中央,手中握着合并后的完整图纸,羊皮纸上浮现出最后一行血字:“静室的镜子后面,藏着第0次循环的真相”。
黑衣人已经穿过竹林,金属眼男人举起了时空稳定器。王耶啵看到对方眼中的震惊,显然没想到会出现这种状况。他握紧沾血的折叠刀,目光投向左侧的静室入口——那里不知何时多了一面巨大的铜镜,映照出血月和107盏兔子灯的诡异倒影。
怀表碎片在胸口组装完成的瞬间,王耶啵突然想起了第0次循环的画面——
雨夜里的医院,心电监护仪变成直线,肖赞握着他的手,后颈闪着银齿轮的寒光。
\[未完待续\]静室的铜镜比想象中更冷。
王耶啵的指尖刚触及镜面,就听见冰层碎裂般的脆响。镜子里的血月倒影开始扭曲,泛起水面般的波纹,107盏兔子灯的影像在镜中疯狂旋转,最终汇聚成肖赞后颈那个银齿轮的形状。
“别碰!”
金属眼男人的吼声从身后传来。王耶啵转头时,看见七道黑影已呈扇形包抄而来,银色装置前端的指示灯正随着怀表的跳动频率闪烁。最前排那个黑衣人突然抽搐着跪倒在地,皮肤下钻出无数发光的线路,像被内部点燃的稻草人。
“他们在崩溃。”镜中传来声音。
王耶啵猛回头,铜镜里映出的已不是竹林夜景。镜中世界在下着同样的雨,但天空挂着正常的月亮,镜中的自己穿着时空管理局的白色制服,正把注射器抵在镜中肖赞的后颈——那个银齿轮印记在月光下闪着寒光。
“第43次循环。”镜中人开口,声音与他自己的完全重叠,“你说这是救他的唯一方法。”
冰冷的触感从后背传来。王耶啵低头,看见折叠刀的刀尖从胸口穿出,鲜血顺着刀刃滴落在解密图纸上。身后的“肖赞”将下巴搁在他肩窝,呼吸带着福尔马林的味道:“现在相信了吗?我们总在互相杀死对方。”
镜子突然炸裂。
无数镜片在空中悬浮,每一片都映出不同循环的碎片——有他穿着病号服拔掉肖赞氧气管的画面,有肖赞戴着金属眼执行清除任务的画面,最深处那片碎镜里,两个婴儿躺在育婴箱中,手腕上同样有着淤青倒计时。
黑衣人正在批量崩溃。金属眼男人撕扯着自己的面部皮肤,露出底下闪烁的电路:“你们不该合并图纸!时间线会——”他的话被电流噪音取代,身体像泄了气的玩偶般迅速干瘪。
“抓住碎片!”肖赞突然恢复正常声音。
王耶啵条件反射接住最近的镜片。冰凉的玻璃贴上手心瞬间,无数记忆碎片涌入脑海——第43次循环的解剖台、第72次循环的时空监狱、第99次循环医院里那声 Flatline 长鸣……最清晰的是第0次循环,他握着肖赞的手,心电监护仪变成直线,对方后颈闪着银齿轮的寒光。
“原来死的一直是我。”
王耶啵听见自己的声音在颤抖。折叠刀从胸口滑落,伤口却没有流血,只有怀表的机械声越来越响。他低头,看见完整的怀表已从皮肤下钻出,悬浮在掌心,表面玻璃裂开六道纹路,指针正沿着逆时针疯狂倒转。
“双月重叠的时候,时空壁垒最薄弱。”肖赞的身体正在透明化,手里出现另一块一模一样的怀表,“第108次循环,该结束了。”
两块怀表在血月红光中互相吸引,表盖自动弹开,露出内部复杂的齿轮结构——每颗齿轮上都刻着指甲盖大小的人脸,痛苦地咬合、转动。当表芯完全对准的瞬间,所有兔子灯突然同时转向他们,灯中投影变成了同一个画面:
两个穿校服的少年在冷泉边接吻,背后是《陈情令》剧组的打板器,上面写着杀青日期。
“是开始,不是结束。”
这是肖赞消失前的最后一句话。王耶啵感到整个世界在旋转,兔子灯、竹林、铜镜碎片全都被吸入怀表的齿轮中。当意识即将消散时,他听见《忘羡》的旋律从怀表深处传来,带着电流干扰的杂音,却异常清晰。
然后,是第108次循环的第一滴雨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