片场血局

冰冷的雨水像针一样扎在脸上。

王耶啵猛地睁开眼睛，积水中的倒影随波纹碎裂又重组。他躺在《陈情令》废弃片场的中心，身下是曾经拍摄藏书阁戏份的木质地板，此刻正散发出潮湿腐败的霉味。

"操。"他低声骂了句，坐起身时发现衣服已经湿透。

雨还在下，哗啦啦地打在坍塌一半的摄影棚屋顶，漏下来的水柱在地面汇成小水洼。周围散落着生锈的拍摄道具——蓝氏家规的木牌泡在泥水里，魏无羡的陈情笛被踩断成两截，最显眼的是那尊玄武洞的假玄武模型，半边身子陷在积水里，硅胶皮肤起了恶心的褶皱。

王耶啵抹了把脸上的雨水。第108次循环，他记得最后画面是怀表齿轮里肖赞的脸，还有那句"是开始，不是结束"。但按道理，每次循环重启都该回到颁奖夜后台，不是这个被废弃半年的片场。

血腥味突然钻进鼻子。

不是片场霉菌该有的味道，是新鲜的、带着铁锈味的血。王耶啵猛地站起来，视线扫过四周。黑暗中，只有五十米开外的导演监视器闪烁着微弱红光。

还有更奇怪的——雨停了。

不是自然停止，是突然悬停在半空。他抬起头，看见无数雨滴凝固在距离头顶两米的地方，像透明的珠帘。风也消失了，连远处的雷声都戛然而止。

"第几次了？"王耶啵摸向口袋，怀表果然不见了。

积水里有东西在发光。

他蹚水走过去，冰冷的雨水顺着裤管口灌进来。那是个熟悉的黑色打板器，漂浮在水洼中央，电子显示屏亮着诡异的红光，上面却没有任何文字，只有跳动的波纹状符号。

这是《陈情令》杀青那天用的最后一个打板器。王耶啵踢开水面上漂浮的胶片盒，蹲下身捡起打板器。塑料外壳湿滑冰冷，底座却异常烫，像刚从火里捞出来。

他翻转打板器，手指摸到粗糙的刻痕。

"108=0"

三个数字和一个等号刻得极深，边缘还沾着暗红色残留物。王耶啵用指甲刮下一点，凑到鼻尖——是干涸的血。

"什么意思？"他低声自语。

108次循环等于零？这算什么？时空管理局的恶趣味？

"时间异常体#073，你终于意识到了。"

声音从导演椅方向传来。王耶啵猛地转身，打板器捏得咯吱响。那个位置原本只有一把烂椅子和堆成山的废弃剧本，现在却坐着个穿黑色西装的男人，正慢悠悠地用白手帕擦拭左手戒指。

银戒指上刻着熟悉的齿轮图案。

王耶啵的呼吸停了半拍。不是之前那些杂鱼黑衣人，是更高级别的货色。这人连头发都梳得一丝不苟，西装袖口连点水渍都没有，仿佛这诡异暴雨和凝固时空对他完全无效。

"自我介绍一下，时空管理局第三分局副局长。"男人站起身，个子比王耶啵矮些，但气场却像堵墙压过来，"你可以叫我'齿轮'。"

"少他妈废话。"王耶啵握紧打板器，指关节泛白，"肖赞在哪？"

"齿轮"轻笑一声，从口袋里掏出个东西抛过来。王耶啵接住，发现是片沾血的衬衫布料，上面有他非常熟悉的刺绣图案——那是《陈情令》剧组统一发的打底衫，他送给肖赞的那件左胸口有破洞。

"味道还新鲜吧？"齿轮歪歪头，皮鞋踩过水洼却没溅起一点水花，"十二小时前，时空监狱C区，他试图用身体撞击时间壁垒。"

王耶啵的血瞬间冲到头顶。他想起第43次循环解剖台上的画面，胃里一阵翻涌。

"为什么是片场？"他强迫自己冷静，第17次循环的经验告诉他，这种级别的敌人绝不会废话，"为什么是这里重启？"

"重启？"齿轮像是听到什么笑话，从导演监视器后面拖出个金属箱子，"谁说这是重启？"

箱子打开的瞬间，王耶啵瞳孔骤缩。里面整整齐齐排列着107块怀表碎片，每块碎片上都刻着日期，最新的那块正是第107次循环爆炸的时间。而最底层，平放着一块完整的银色怀表，表面刻着《陈情令》杀青日期。

"双循环系统，"齿轮拿出那块完整怀表，表盖自动弹开，露出里面肖赞婴儿时期的照片，"你们的循环从来就不是线性的。"

王耶啵感到一阵眩晕。打板器上的红光亮得刺眼，开始烫他的掌心。

"明循环，怀表倒转，记忆重置，你们称之为重启。"齿轮把玩着怀表，金属链条在他指间发出轻响，"暗循环，时间锚定，记忆累积，我们称之为培养皿。"

培养皿三个字像冰锥刺进王耶啵脑子。他突然想起那些兔子灯里的画面，想起解剖台上自己的脸，想起每次循环肖赞不同的死亡方式——原来不是随机，是实验数据。

"杀青日才是原点。"齿轮把怀表贴近耳朵，听着内部机械声，"108次循环构成完整闭环，你们每对视一次，时间情感共振就增强一次。"

"情感共振？"王耶啵终于明白哪里不对劲。暴雨停滞后，空气里弥漫的血腥味越来越浓，甚至盖过了霉味。

"对爱情的科学量化研究。"齿轮耸耸肩，仿佛在说今天天气不错，"两个处于同一时空坐标的强情感绑定体，在极端环境下的情感波动数据——啧啧，你们真是完美样本。"

王耶啵的视线落在齿轮身后的监视器上。屏幕突然亮起，显示出密密麻麻的数据表格，每一行都对应着一次循环，而"情感波动峰值"那栏，第8次循环配音室那次的数字高得异常。

"所以那些黑衣人——"

"清除失败品的清洁工而已。"齿轮打断他，突然表情一变，"哦，说到这个。"

他轻响指。

"嗡——"

低频噪音突然从四面八方涌来。王耶啵感到脚下的地板在震动，低头看见无数裂纹蔓延开来，红色光芒从裂缝中渗出。周围的拍摄道具开始轻微抖动，蓝氏家规木牌上的字变得扭曲，断成两截的陈情笛自己拼接起来，玄武模型的眼睛亮起红光。

"记忆投影。"齿轮后退到监视器后面，"每个循环留下的情感印记，现在是你们的牢笼。"

王耶啵猛地转身，看见玄武模型的血盆大口里冲出无数锁链。那些锁链和第9次循环玄武洞里的一模一样，带着铁锈味和肖赞当时的惨叫声。

"滚开！"他用打板器狠狠砸向锁链。

接触的瞬间，打板器红光爆闪。锁链像碰到高温的塑料般融化，同时一段记忆强行涌入王耶啵脑子——第9次循环，肖赞为了护他，左手被锁链勒得骨头碎裂，当时鲜血滴在他手背的触感无比真实。

"不止是视觉投影。"齿轮的声音从监视器后传来，带着笑意，"还有触觉、听觉、嗅觉——全方位沉浸式体验，喜欢吗？"

更多道具活了过来。

藏书阁的书堆里钻出带血的剧本，每一页都写着肖赞的死亡方式；冷泉场景的假石头裂开，流出混着头发的黑水；最吓人的是那些蓝氏弟子的假人，它们的脸全都变成黑白模糊的样子，脖子以九十度角扭曲，嘴里发出《忘羡》旋律的走调哼唱。

王耶啵且战且退，打板器每次击中投影都伴随着一段尖锐的记忆碎片。第3次循环钢筋穿胸的冰冷，第14次循环溺水时的窒息感，第17次循环看着肖赞被黑衣人带走时的无力——这些记忆像玻璃碴子，扎得他太阳穴突突直跳。

"放弃吧。"齿轮悠闲的声音混在假人们的哼唱中，"你的情感能量已经被榨干了，时间异常体#073。"

王耶啵退到墙角，后背撞上一摞摄影器材。金属架倒塌的瞬间，他看到后面地上有一大片深色污渍，形状像个人躺着——是血，已经半干涸，但面积大得触目惊心。

"不......"王耶啵的声音抖了。

他认得这个位置。是第3次循环片场坍塌的位置，预制板砸下来的地方，当时他眼睁睁看着肖赞......

"嗷——！"

一声剧痛的低吼从血渍中央传来。王耶啵吓得连退两步，看见那片血渍像活物般蠕动起来，一只沾血的手猛地从里面伸出，指甲抠住旁边的道具箱边缘。

然后是第二只手。

血人撑着地面慢慢坐起，粘稠的血液顺着他的黑色衣袍滴落在地。王耶啵感到灵魂都在颤抖——那人穿着魏无羡的黑色劲装，左肩有道狰狞的伤口，正是他亲手包扎过无数次的位置。

肖赞的脸从湿漉漉的黑发下抬起。

他的皮肤白得像纸，嘴唇却红得像刚喝过血。最恐怖的是他的眼睛，瞳孔黑得像两个漩涡，没有一丝高光。

"肖......赞？"王耶啵的声音卡在喉咙里。

血人扯了扯嘴角，像是在笑。他缓缓抬起右手，动作僵硬得像提线木偶。王耶啵看见他手里握着把黑色手枪，枪口缠着浸血的纱布，正稳稳当当对着自己胸口。

"砰！"

枪声在封闭空间里炸开。王耶啵条件反射地闭眼，却没感觉到疼痛。他睁开眼，看见肖赞握着枪的手在微微颤抖，枪口冒着青烟，而子弹打在了他旁边的钢架上，溅起火花。

"怎么不开枪？"齿轮从监视器后走出来，语气带着失望，"按照剧本，现在该是你亲手清除'异常体'的时候了。"

肖赞的身体突然剧烈抽搐。他握着枪的手抖得更厉害，有那么一瞬间，王耶啵看见他眼中闪过一丝熟悉的痛苦——和第8次循环在配音室时一模一样。

然后，肖赞缓缓移动枪口，重新对准王耶啵的心脏。这次他的手稳如磐石。

王耶啵感觉不到冷了。雨水还悬停在半空，怀表的机械声不知何时又响了起来，比以前任何一次都清晰。他看着肖赞扣扳机的手指，突然注意到对方手腕内侧有个新鲜的针孔，和记忆里时空管理局注射抑制剂的位置完全吻合。

"是你吗？"王耶啵轻声问，打板器从无力的指间滑落，"真的是你吗？"

肖赞没有回答。他的嘴唇动了动，似乎想说什么，最终却只是绷紧了下颌线。雨水顺着他苍白的脸颊滑落，分不清是雨水还是别的什么液体。

"咔嗒。"枪的保险栓打开声。

就在这时，王耶啵看见肖赞持枪的手腕上，淤青倒计时突然加速闪烁——00:00:03，00:00:02......

"等等！"王耶啵突然意识到什么，猛地上前一步。

肖赞的手指同时用力。

"嗡——"

第三块怀表毫无征兆地出现在两人之间的雨幕中。

它悬浮在离地一米的地方，银色表身在诡异红光中旋转，表盖透明，可以看见内部齿轮正以疯狂的速度转动。最恐怖的是齿轮上刻着的人脸——无数个王耶啵和肖赞的小脸互相咬合、吞噬，发出无声的惨叫。

表盖自动弹开。

王耶啵盯着表盘上跳动的数字，心脏仿佛被一只无形的手攥紧。倒计时清晰地显示着：

00:00:0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