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时的更鼓刚过,沈知秋已经摸到了冷香殿的侧窗。
铜钱上的"卍"字符在月光下泛着诡异的光。她按张嬷嬷临终指示,从梅林向东数七步,果然找到口枯井。井壁上刻着的箭头将她引到这座废弃宫殿的后墙。
"吱呀——"
窗轴转动声在寂静中格外刺耳。沈知秋闪身入内,扑面而来的霉味里混着一丝熟悉的沉水香——和傅寒洲衣襟间的气息一模一样。
月光透过破败的窗棂,照出殿内森然罗列的白色帷幔。这里竟是个灵堂!沈知秋指尖发颤地掀开最近的白幔,牌位上赫然刻着"皇长子萧琰之位"。
"丑时三刻..."
她突然想起苏婉柔香囊里的纸条。距离约定时间只剩半个时辰,必须尽快——
"咔。"
脚下地砖突然下陷。沈知秋踉跄扶住供桌,却见皇长子灵位缓缓移开,露出后面黑黝黝的洞口。阴冷的风从洞中涌出,带着淡淡的血腥气。
袖刀已握在手中。沈知秋深吸一口气,钻入了暗道。
石阶潮湿滑腻,延伸向不可知的黑暗。不知走了多久,眼前豁然开朗——十步见方的密室里,墙上悬挂的巨幅画像让她瞬间窒息。
画中男子眉目如剑,左额一道寸余长的疤;女子杏眼朱唇,额间一点红痣。若不是画纸已经泛黄,沈知秋几乎要脱口喊出"傅寒洲"的名字。
"皇长子萧琰与侧妃傅氏..."她抚过画像下方的题跋,突然在画框后摸到个凸起。
机关转动的闷响中,画像背后露出个暗格。里面静静躺着卷焦黄的绢布,开头"臣妾傅氏泣血"几个字已经褪色。沈知秋就着壁灯细看,越读越是心惊。
"...圣上恐皇长子功高,命景安侯府设宴鸩杀。臣妾窃换酒盏,致侯爷嫡子夭亡...今夜火起,臣妾将洲儿托付沈将军..."
绢布最后的血手印已经模糊。沈知秋腿一软跪在地上——所以景安侯收养傅寒洲是为报杀子之仇?那为何又...
"找到了么?真命天子的证据?"
苏婉柔的声音如毒蛇游入耳中。沈知秋猛地转身,袖刀划过对方脸颊。苏婉柔尖叫着后退,金丝镯撞在灯架上火花四溅。
"你以为表哥知道自己是龙种,就会感激你?"苏婉柔抹着脸上血痕狞笑,"他母亲可是被沈将军..."
"闭嘴!"沈知秋将血书塞入怀中,"傅寒洲在哪?"
回答她的是突然涌入的侍卫。苏婉柔退到人群后,娇声下令:"杀了她,烧了这里。"
第一支火箭钉上画像时,沈知秋正撞开另一侧的暗门。热浪追着她窜入甬道,浓烟呛得肺叶生疼。就在她即将窒息的瞬间,前方突然透入月光——
"跳!"
熟悉的声音炸响在头顶。沈知秋不假思索地跃出窗口,落入一个带着血腥气的怀抱。傅寒洲玄色大氅被火舌舔得焦黑,脸上布满细碎伤口。
"抱紧我。"他单手将她按在胸前,另一只手甩出飞索勾住宫墙外的古槐。
沈知秋在颠簸中抬头,看见他颈侧新鲜的血痕——是拶刑留下的伤口崩裂了。五年前陇西雪夜,少年也是这样抱着发烧的她求医。
"阿洲,你母亲..."
"我知道。"傅寒洲声音沙哑,"三日前侯...我父亲已告知身世。"
身后传来瓦片碎裂声。苏婉柔带着侍卫跃上宫墙,火箭如流星般追来。傅寒洲突然闷哼一声——箭矢穿透他右肩,鲜血瞬间浸透沈知秋的前襟。
"抓紧!"
他们坠入护城河的刹那,沈知秋看见宫墙上突然多出无数火把。有人在高喊:"圣上銮驾回宫!关闭九门!"
刺骨的河水淹没头顶。傅寒洲拖着她游向暗渠时,塞给她一个冰凉物件——是半枚龙纹玉佩。
"侯府已被羽林卫包围..."他在水浪中艰难喘息,"这玉佩能证明...我非傅氏血脉..."
沈知秋摸出怀中另半枚玉佩——两块玉严丝合缝地拼成完整盘龙,龙睛处赫然是那颗她在陇西见过的黑珍珠!
暗渠出口被铁栅栏封住。傅寒洲拔下她发簪插入机关锁孔,突然剧烈咳嗽起来。沈知秋这才发现他后背插着半截箭杆。
"这次换我护你。"他惨笑着拧动发簪,铁栅缓缓升起,"陇西的恩..."
话音戛然而止。沈知秋接住他栽倒的身躯,摸到满手温热。五年前为他挡箭留下的月牙疤,此刻正紧贴着他后心那道旧伤。
"阿洲!"她拍打着他的脸,"你答应过要带我去看江南的..."
傅寒洲眼皮颤动,沾血的手指在她掌心缓慢划动——是个"安"字。
远处宫门正在闭合。沈知秋咬牙背起昏迷的傅寒洲,向着最后一线生机蹒跚而行。怀中的血书与玉佩沉甸甸的,仿佛背负着整个王朝的秘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