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烬

第一节：残方

护城河的污水灌进鼻腔时，沈知秋死死攥着傅寒洲的衣领。

他的身体在水下沉重得像块礁石，鲜血从肩胛骨的箭伤里不断涌出，在墨绿的河水中拖出一道淡红色轨迹。沈知秋的肺叶火烧般疼痛，却不敢浮上水面——岸边密集的脚步声透过水流传来，如同催命的更鼓。

"哗啦——"

她终于在一丛芦苇后冒出头，拖着傅寒洲爬进废弃的水门洞。这里曾是先帝年间运送药材的暗道，如今长满滑腻的青苔。傅寒洲的额头滚烫，呼吸微弱得几乎察觉不到，唯有腰间那半枚龙纹玉佩还带着体温。

"阿洲..."沈知秋拍打着他的脸颊，声音哑得自己都陌生，"你说过要带我去看江南..."

没有回应。只有洞外渐近的火把光亮，照见傅寒洲惨白的唇上那抹未干的血迹。

沈知秋咬破指尖，在他眉心画了道止血符——这是十二岁那年，陇西的老军医教她的土法子。当她的血渗入傅寒洲肌肤的刹那，他后肩的箭伤突然泛起诡异的金光！

借着微光，她看清那疤痕下隐约浮现的龙形纹路——鳞爪分明，与皇族古籍记载的"真龙印记"一模一样。

"找到了！"洞外突然传来呼喝，"叛贼肯定躲在——"

沈知秋的袖刀先于思考飞出，精准刺入喊话者的咽喉。温热的血喷在石壁上，她趁机背起傅寒洲，钻进暗道更深处。

第二节：岐黄

药铺招牌上的"赵氏"二字已经褪色。

沈知秋踹开后院板门时，惊飞了一群正在啄食药渣的麻雀。屋内弥漫着艾草与霉变混合的气味，柜台后打盹的老药匠被惊醒，独眼里闪过警惕的光。

"姑娘这是..."

"箭伤，淬毒。"沈知秋将傅寒洲平放在药案上，袖刀同时抵住老药匠咽喉，"用你祖传的龙脑香。"

老药匠的瞳孔骤然收缩。这是赵家当铺与青蚨盟约定的暗语，知道的人不超过三个。他颤抖着掀开傅寒洲的衣襟，看到后肩龙纹时竟直接跪了下来。

"十五年了..."老药匠从药柜最底层取出个紫檀匣子，"老朽终于等到..."

匣中金针扎入傅寒洲穴位时，他猛地弓起身子，喷出口黑血。沈知秋按住他挣扎的手臂，发现他掌心有道新鲜的割痕——是捏碎茶盏时留下的，伤口边缘泛着不正常的青色。

"醉仙桃混了断肠草。"老药匠碾着药粉的手在发抖，"但最麻烦的是这个..."他指向傅寒洲锁骨下方若隐若现的银色细线。

沈知秋的心沉了下去。这是皇室秘毒"千秋醉"的症状，父亲当年提过，中此毒者会渐渐忘却最重要的记忆。

门外突然传来整齐的脚步声。老药匠迅速推开药碾，露出下面黑黝黝的地窖："带小主子从密道走！老朽挡一阵。"

"一起走！"沈知秋去拽他袖子。

老药匠却笑了，缺了门牙的嘴里吐出句奇怪的话："告诉谢危，'青蚨'终究要归巢..."话音未落，他猛地将某物塞入沈知秋怀中，转身锁死了地窖门板。

第三节：烟誓

地窖里的霉味呛得人睁不开眼。

沈知秋用撕下的嫁衣布料浸了药酒，为傅寒洲擦拭滚烫的额头。他一直在呓语，时而喊"母妃"，时而叫"沈将军"，有次甚至清晰地说了句"知秋，别看..."。

当地面传来打砸声时，沈知秋握紧了袖刀。火把的光亮从地板缝隙漏下来，她看见自己投在墙上的影子——像个守护珍宝的困兽。

"要死也得我死在你前头。"她对着昏迷的傅寒洲轻声道，指尖无意识描摹着他眉骨的轮廓。十二岁在陇西，她也是这样守着高烧不退的少年，那时他脸上还没有这道疤...

刺鼻的烟味突然钻入地窖。沈知秋急忙用湿布堵住缝隙，却听见头顶传来凄厉的惨叫——是老药匠的声音！紧接着是重物倒地的闷响，以及液体泼洒的动静。

"烧干净些。"有个阴柔的男声吩咐道，"连人带铺子。"

火苗窜上地板的瞬间，傅寒洲突然睁开眼睛。他的瞳孔在黑暗中泛着奇异的光泽，右手精准扣住沈知秋的命门："你是谁？"

沈知秋的呼吸停滞了。这不是傅寒洲的眼神——更冷，更锐利，像是...

"阿洲？"她试探着唤道。

对方的表情突然松动，扣着她命门的手转而抚上她心口的月牙疤："知...秋..."话音未落，他又陷入昏迷，而地窖另一侧的砖墙突然塌陷，露出条仅容一人通过的窄道。

第四节：钥谜

密道出口竟在护城河对岸的柳树林里。

沈知秋拖着傅寒洲爬出来时，东方已经泛白。怀中的硬物硌得胸口生疼——是老药匠临死前塞给她的东西。掏出来一看，是半枚青铜钥匙，柄部刻着"贞元十二年冬"。

"这是..."傅寒洲突然在她背上发出气音，"皇史宬的钥匙。"

沈知秋差点失手把他摔进泥里。皇史宬是存放皇室秘档的重地，据说连当朝天子都不能随意进入。

"你醒了多久？"

"从你骂'要死也得我死在前头'开始。"傅寒洲虚弱地笑了笑，突然剧烈咳嗽起来，指缝间渗出银色血丝，"老赵给了你什么？"

沈知秋展开染血的帕子，里面除了钥匙，还有张残缺的药方。傅寒洲只看了一眼就变了脸色："千秋醉的解药配方！"

药方上大部分字迹已被血污遮盖，唯能辨认出"藏心印血为引""月圆夜""冷香殿"等零星字眼。沈知秋突然想起父亲说过的话——"这印记终有一日会护住你的良人"。

傅寒洲的手指无意识摩挲着她腕间的藏心印，引发一阵细微的战栗。当年在陇西，少年也是这样抓着她的手腕说："你这脉象，怎么比我还乱..."

"阿洲。"沈知秋突然按住他冰凉的手，"老药匠让我告诉谢危，'青蚨终究要归巢'。"

傅寒洲的瞳孔骤然收缩。他挣扎着坐起身，指向远处隐约可见的宫殿轮廓："皇史宬的钥匙有两枚，另一枚在..."

羽箭破空声打断了他的话。沈知秋本能地扑倒傅寒洲，箭矢擦着她发髻钉入身后柳树——箭尾缠着张字条，上面画着奇怪的符号：一个"卍"字穿透枫叶。

"青蚨盟的标记。"傅寒洲咳着血沫解读，"意思是...找到另一个'我'。"

沈知秋望向皇宫方向，发现晨曦中的冷香殿竟冒起了青烟。而傅寒洲掌心的银色血痕，在阳光下渐渐变成刺目的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