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嗣

浣衣局的皂角味熏得人睁不开眼。

沈知秋将最后一件宫装拧干挂上竹竿，手腕已经酸痛得失去知觉。三个时辰了，那个所谓的"张嬷嬷"始终没有露面。苏婉柔时不时飘过来的眼神，像毒蛇信子舔过后颈。

"新来的，去收东院的衣裳。"管事的嬷嬷突然踹了踹她的木盆，"手脚利索点，那可是贵妃娘娘的贴身衣物。"

东院——沈知秋耳朵竖了起来。带她进宫的老妇说过，张嬷嬷去年就被调去了东院浆洗处。

穿过三道月洞门，皂角味渐渐被沉水香取代。沈知秋低头数着地砖，在第七块青砖的缝隙里发现了暗记——一个小小的"傅"字，刻痕新鲜。

"姑娘找谁？"

沙哑的声音从井台边传来。沈知秋抬头，看见个佝偻老妇正在打水，右手小指缺了半截——正是老妇描述的张嬷嬷特征！

"找贞元十二年冬，在皇长子别院伺候过的人。"沈知秋亮出龙纹襁褓一角。

木桶"咚"地砸进井里。张嬷嬷踉跄着抓住她手腕，力气大得惊人："你是...沈将军的女儿？"

不等回答，老妇突然扯开她衣领，看到心口月牙疤时倒吸一口气："果然是你！当年为小主子挡箭的丫头！"

沈知秋如遭雷击。十二岁那年随父亲赴陇西任上，她确实在驿站救过个被追杀的少年，却一直以为...

"嬷嬷认错了。"她按住狂跳的心口，"我遇见傅世子是五年前..."

"傅？"张嬷嬷突然冷笑，"他姓萧！是先皇长子殿下的独子！"老妇警惕地四下张望，从怀中掏出个褪色肚兜，"老身用命护下来的..."

肚兜上绣着个"洲"字，下方是五爪团龙纹。针脚有些凌乱，像是绣娘边哭边缝的。沈知秋翻到背面，发现内衬上沾着深褐色污渍——是血迹。

"贞元十二年腊月初七，侧妃娘娘刚产下小主子就..."张嬷嬷突然剧烈咳嗽，指缝间渗出黑色血丝，"侯爷带着亲兵杀到时，娘娘将孩子塞给路过的沈将军..."

沈知秋浑身血液都凝固了。父亲从未提过这事，但...腊月初七确实是他每年必斋戒的日子。

"后来呢？景安侯为什么..."

"侯爷是娘娘的表兄！"张嬷嬷突然掐住她手臂，"他为保小主子性命，用自己的夭折的亲子替..."话未说完，老妇突然瞪大眼睛看向她身后。

沈知秋旋身拔出发簪，正好抵住苏婉柔刺来的剪刀。

"我说怎么眼熟呢。"苏婉柔甜笑着加重力道，"原来是表嫂呀~"剪刀突然转向，划破沈知秋怀中包袱——龙纹襁褓飘落在地。

苏婉柔脸色瞬间惨白："这...这不可能！"

沈知秋趁机一个扫堂腿，苏婉柔踉跄后退时撞翻了晾衣架。层层叠叠的锦衣华服如瀑布倾泻，将两人隔在两端。沈知秋抓起浣衣杵劈开"衣墙"，却见苏婉柔已经捡起襁褓奔向角门。

"拦住她！"沈知秋的袖刀破空而出，擦着苏婉柔耳际钉入门框。

苏婉柔尖叫着抱头蹲下，襁褓又落在地上。沈知秋刚扑过去，突然被张嬷嬷拽住裙角："姑娘...接...接好..."

老妇喷着血沫将半枚铜钱塞进她手心。沈知秋这才发现张嬷嬷后背插着支小弩箭——箭尾赫然刻着景安侯府的徽记！

"梅林...东七步..."张嬷嬷的手颓然垂落。

苏婉柔的尖叫声引来了侍卫。沈知秋抓起襁褓翻墙而逃，身后箭矢如雨。她钻进假山缝隙时，发现苏婉柔的金丝香囊勾在了石棱上——香囊开口处露出半张纸条，上面写着"丑时三刻，冷香殿"。

铜钱在掌心泛着幽光。沈知秋借着月光细看，发现上面除了"梅林东七步"，还刻着个极小的"卍"字符——与傅寒洲佛珠上的刻痕一模一样。

宫墙外传来三更鼓声。沈知秋摸着心口的月牙疤，突然想起十二岁那个雪夜，少年中箭后死死攥着她衣袖说的那句："别告诉任何人...姓萧..."

当时她只当是伤者呓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