油画颜料特有的松节油气息漫进鼻腔时,我正对着素描本发呆。
画纸中央躺着半只蝴蝶,翅膀上残留的荧光橙颜料已经干涸,像凝固的血痂。
张艺兴将画架支在落地窗前,帆布画布绷得平整,在晨光里泛着象牙色的光泽。
张艺兴“试试刮刀。”
他递来一把银色的金属工具,边缘沾着星星点点的钴蓝色,
张艺兴“比起画笔,它能让颜色更有生命力。”
我盯着那把刮刀,想起上周他说的“破茧的力量”,指甲无意识摩挲着工具棱角,在掌心压出细密的麻痒。
调色盘在他手中旋转,钛白与群青相撞,晕开的蓝像极了暴雨前翻涌的云层。
当他示范着用刮刀将颜料堆砌在画布上时,那些厚重的色块突然让我想起初中顶楼的天台——某个雪夜,我蜷缩在生锈的铁门后,看着积雪被风卷成漩涡,层层叠叠地覆在旧栏杆上。
张艺兴“该你了。”
他把调色盘塞进我手里,指尖温度透过陶瓷传来。
我机械地刮起赭石色颜料,在画布上胡乱涂抹。
颜料堆积得越来越厚,渐渐勾勒出扭曲的人形轮廓,那人的脖颈缠绕着墨绿色藤蔓,眼眶里填满刺目的镉红。
许乔月“这是......”
我的声音戛然而止。
刮刀从指间滑落,在地毯上留下蜿蜒的痕迹。
画面里的人影分明是初中时的自己,那些藤蔓是储物柜上的涂鸦,而眼眶里的红色,正是美术老师撕碎我画作时,飘落的红墨水。
张艺兴没有说话,只是默默递来新的刮刀。
他沾了些钛白,在画面边缘轻轻晕染,原本压抑的色调竟透出一丝微光。
张艺兴“你看,”
他的声音混着颜料气息,
张艺兴“再黑暗的画面,也能找到呼吸的缝隙。”
那天下午,我们几乎没再交谈。
我疯狂地涂抹着颜料,把所有不敢言说的恐惧、愤怒与绝望都砸在画布上。
当夕阳把颜料染成琥珀色时,画面中央竟浮现出一只展翅的蝴蝶,翅膀是由层层叠叠的灰与紫构成,在混乱的色块中显得脆弱又坚韧。
张艺兴“这是你。”
张艺兴忽然开口,指尖悬在蝴蝶翅膀上方,
张艺兴“你比自己想象的更强大。”
我望着画布,喉咙发紧——原来那些被我藏进黑暗里的碎片,拼凑起来竟是这般模样。
临走前,他从公文包里取出一个玻璃罐,里面装着几片干枯的银杏叶。
张艺兴“路过公园捡的,”
他晃了晃罐子,叶片在阳光下折射出细碎的光,
张艺兴“听说把秋天封存起来,冬天就不会那么难熬。”
我盯着玻璃罐,想起去年冬天,我在窗台看着积雪覆盖世界,直到叶片全部凋零。
此刻这些泛黄的银杏叶,像被封印在时光里的标本,安静诉说着某个温暖的瞬间。
深夜,我抱着玻璃罐蜷缩在床头。
月光透过纱帘,将叶片的影子投在墙上,忽明忽暗地晃动。
楼下传来车辆驶过的声音,在寂静的夜里格外清晰。
我轻轻打开罐子,取出一片叶子放在掌心,叶脉的纹路硌着皮肤,像某种古老的文字。
张艺兴留在桌上的画册还摊开着,莫奈的睡莲在月光下泛着幽蓝。
我忽然意识到,他每次带来的画具、标本,甚至随口说的话,都像是精心编织的网,温柔又致命地将我困住。
可我却甘之如饴,像飞蛾扑向明知危险的火焰。
指尖无意识摩挲着叶片边缘,突然触到背面的字迹。
凑近月光细看,是一行极小的钢笔字:“你值得被世界温柔以待”。
我的心跳漏了一拍,慌忙将叶子塞回罐中。
黑暗中,玻璃罐泛着微弱的光,那些封存的银杏叶,仿佛成了我与外界唯一的联系。
窗外的风掠过树梢,带着初秋的凉意。
我蜷缩进被窝,却没有像往常一样拉紧窗帘。
月光继续漫进来,照亮墙上那幅未完成的油画,蝴蝶的翅膀在阴影中轻轻颤动,恍若下一秒就要冲破画布,飞向真正的自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