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

九月的阳光斜斜切进教师办公室，我攥着入职合同的手指微微发颤。

磨砂玻璃外传来熟悉的皮鞋声，带着规律的节奏，像极了七年前走廊里令我心跳漏拍的声响。

声音比记忆中低沉了些，却依然带着薄荷混着雪松的气息。

边伯贤"欢迎新同事。"

我抬头，正对上边伯贤微蹙的眉和眼底翻涌的惊涛。

他西装袖口露出半截银色手链，和当年照片里扎羊角辫女孩腕间的一模一样。

许乔月"边主任。"

我听见自己说，声音平稳得可怕。

他的目光扫过我胸前的工牌，在"语文教师"四个字上停留许久，喉结滚动着咽下未出口的话。

办公室里此起彼伏的问好声中，只有我们之间的空气凝滞成冰。

第一周的教研会，我坐在他斜对面记录教案。

他主持会议的声音沉稳有力，偶尔与我目光相撞时，又迅速移开。

散会后他收拾资料的动作比往常慢了许多，直到办公室只剩我们两人，他才开口，

边伯贤"晚上有空吗？聊聊教学安排。"

暮色将护城河染成暗金色，我们沿着当年的路线漫步。

他撑着伞的姿势依旧习惯性倾向我这边，仿佛时光从未流淌。

边伯贤"听说你带高三？"

他的声音混着车流声，

边伯贤"这届学生调皮，别太勉强自己。"

我停在路灯下，看他侧脸被光晕勾勒出熟悉的轮廓，

许乔月"边主任是在教我做事吗？"

他握着伞柄的手骤然收紧，伞骨发出细微的吱呀声。

边伯贤"你变了。"

许乔月"人总是要长大的。"

我轻笑，指甲掐进掌心。

那些在深夜反复练习的冷漠面具，此刻却快要被他眼底的情绪掀翻。

记忆突然闪回大学时，程远在我提出分手时说的话："你心里始终住着个不可能的人。"

雨突然变大，他将我拉进附近的便利店。

暖黄色灯光下，货架上的薄荷糖包装纸泛着熟悉的光泽。

他伸手去拿顶层的纸巾，衣角扫过我的肩膀，像根羽毛轻轻撩拨着结痂的伤口。

边伯贤"还是容易感冒？"

他抽出张纸巾递给我，指尖擦过我手腕时，我分明感到他在颤抖。

许乔月"边老师当年说我分不清依赖和爱。"

我盯着他衬衫第二颗纽扣，听见自己说，

许乔月"现在我可以证明给你看了。"

他的呼吸骤然急促，却在我抬头的瞬间别开脸。

边伯贤"乔月，我们..."

许乔月"我知道。"

我打断他，声音带着七年来的所有隐忍，

许乔月"师生之间的界限，办公室恋情的忌讳，这些道理我比谁都清楚。"

便利店自动门开合的叮咚声里，我后退半步，

许乔月"我只是想告诉你，当年你错了——不是因为你对我好，而是因为，那个人是你。"

他望着我，琥珀色的眼睛里翻涌着惊涛骇浪。

雨敲打玻璃的声音震耳欲聋，货架上的小熊玩偶在风中轻轻摇晃。

良久，他伸手，却在触到我发梢前猛地收回，转身推开便利店的门，

边伯贤"雨小了，我送你回去。"

夜风卷着雨丝灌进来，薄荷糖的甜腻气息突然变得苦涩。

我望着他被雨水打湿的背影，突然想起毕业那年他塞给我的信。

此刻，那些未说出口的话，终于在时光的褶皱里，长成了带刺的藤蔓，将我们困在各自的围城，彼此遥望，却再无法靠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