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秋的雨总带着股腐叶的腥气,我缩在教室后排,看玻璃窗上蜿蜒的水痕把窗外的梧桐切割成破碎的拼图。
粉笔灰簌簌落在前桌女生的蝴蝶结发饰上,班主任在讲台上宣布:"这学期的语文老师由边伯贤老师担任。"
门被推开时带进一阵风,卷着潮湿的桂花香。
他穿着浅灰色针织衫,手腕上的银表泛着冷光,教科书在讲台上轻轻一磕,发出清响,

边伯贤"大家好,我是边伯贤。"
我低着头转着钢笔,直到听见他念我的名字。
声音像浸了蜂蜜的羽毛,轻轻拂过耳膜,
边伯贤"许乔月同学?"
抬头时正对上他的眼睛。
那双琥珀色的眸子像藏着深秋的黄昏,扫过我发白的校服领口,又落在我攥着钢笔的指节上——那里结着冻疮溃烂的痂。
我慌乱地别开脸,听见他继续念下一个名字。
那天傍晚的自习课,我盯着窗外的雨发呆。
走廊尽头传来皮鞋敲击瓷砖的声音,越来越近。
门被推开时,我闻到了雪松混着薄荷的气息。
边伯贤"怎么不回家?"
他的声音在头顶响起。
我盯着作业本上晕开的墨点,小声说,
许乔月"等雨停。"
其实我知道,那间漏雨的出租屋比教室更冷。
他拉过我前排的椅子坐下,翻到我空白的作文本,
边伯贤"《我的家庭》这个题目,对你来说很难写吧?"
钢笔尖悬在纸面,在台灯下泛着冷光。
我盯着他腕间若隐若现的银色手链,喉咙发紧。
边伯贤"小时候,我住在舅舅家。"
他忽然开口,声音低得像在说秘密,
边伯贤"每次吃饭时,舅妈总会把最后一块肉夹给表弟。我就数着窗外的梧桐树,等树叶掉光了,新年就到了。"
我猛地抬头,看见他正望着我,眼神温柔得可怕。

钢笔在作文本上沙沙游走,写下开头的第一句话:"我的童年住在潮湿的墙角。"
从那天起,他开始在我的周记本上写长长的批注。
那些红色的字迹像跳动的火焰,烧掉我所有的自暴自弃。
"你对月光的描写让我想起家乡的湖面"、"这个比喻很有灵气",最下面总会画一个小小的笑脸。
初雪那天,我在医务室醒来。
消毒水的气味里混着熟悉的薄荷香,转头看见他趴在床边,睫毛在眼下投出扇形的阴影。
输液管随着他的呼吸轻轻晃动,窗外的雪落在他的发梢,融成晶莹的水珠。

边伯贤"怎么这么不爱惜自己?"
他醒来时声音沙哑,伸手试我额头的温度。
我望着他发红的眼眶,突然很想伸手触碰他眼下的乌青,却听见自己说,
许乔月"边老师,你好像比我更需要休息。"
他愣了愣,笑出声来。
那是我第一次见他露出这样放松的表情,像初雪落在发烫的掌心。
他从帆布包里掏出个保温盒,
边伯贤"外婆教我煮的姜茶,说驱寒最好。"
玻璃杯的温度透过指尖传来,我望着杯口袅袅升起的白雾,忽然很想把脸埋进去哭一场。
原来被人放在心上的感觉,是这样滚烫又小心翼翼。
放学时雪下得更大了,他执意要送我回家。
伞倾向我这边,他右肩很快落满了雪。
路灯把我们的影子拉得很长,在积雪上重叠又分开。
我数着他皮鞋踩在雪地上的声音,突然希望这条路永远没有尽头。
直到他在巷口停下,把围巾解下来绕在我脖子上,
边伯贤"明天记得还我。"
转身离开时,他的背影很快消失在雪幕里,只有围巾上残留的体温,在寒风中渐渐冷却。
我攥着围巾往出租屋走,路灯把雪粒子照得像漫天飞舞的萤火虫。
转角处,我对着斑驳的墙面呵出白气,在玻璃上画了个小小的笑脸——和他周记本上画的一模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