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冲出塔壁巨大的裂口,一股以摧折万物的姿态撕裂天地的狂暴风雪便迎面撞来。
雪花如密集的飞箭铺天盖地遮蔽视线,茫茫雪天中,看不清远方,那不是风雪,是天地间纯粹的、带着杀意的狂暴。
刚迈出的脚步被硬生生钉在原地,紧接着,狂风蛮横的把后羿推回好几步,脚底在覆着薄冰的地板上打滑,后背重重撞在冰冷的塔壁上,声音消失在风雪中。
“咳……咳咳!”冰冷的空气呛入肺腑,带来刀割般的疼痛,呼吸开始变得更艰难,心脏在疯狂而絮乱的跳动。
他背靠着塔壁,大口喘息,眼前阵阵发黑。
视线所及,只有一片吞噬一切的、旋转的惨白。即使体内还残留着太阳的余烬,但在天地之间还是太过于渺小。
完了。
后羿的脑子里只剩下这一个想法。
残存的微光,贸然离开日之塔,就会被这狂暴的风雪撕碎、冻结、掩埋,死无全尸。
退回去?塔内,是刚刚发现他踪迹的杨戬小队!!他们现在或许疲惫,或许带伤……但他们是完整的,他们有机会恢复!一旦风暴稍歇,或者他们恢复一丝体力……搜索、围剿……自己这个重伤残躯,能躲到几时?
找到后羿只是时间问题。
横竖……都是死路一条?!
不!不能死!他好不容易才从女娲造成死亡中爬回来,他还没……
窒息感,后羿呼吸到的全是窒息感,这是一场彻头彻尾的、令人绝望的死局。
好痛,头好痛,身体,也是,全身都是,剧痛,是旧伤?是精神过度紧绷?还是……这具身体终于到了极限?
额角被风雪濡湿的地方,传来不正常的、针扎似的麻痹感,只有最后的办法了,那就是去塔顶。
想起第一次来日之塔,在底层执行镇压任务时,曾听那些神职者士兵闲聊提及,塔顶区域设有紧急医疗站,只能寄希望于那里,那是死局中唯一能看到的、摇曳的微光。
他猛地甩了甩越来越沉重的头,试图驱散那不断涌上的、潮水般的黑暗与晕眩。
只能……赌一把了。
他用尽全身力气,再次艰难地站直身体,强迫自己转过身,不再看那片白色的死亡,向着塔内,向着通往上层的阶梯,迈出了脚步。
视野边缘的黑暗,正在悄无声息地侵蚀而来,他踏上了通往塔顶的、吉凶未卜的阶梯。
绕过杨戬他们,用逐日之弓支撑着自己,同时防范魔种。
走了很久,久到扑通一声,他倒在空旷的塔顶之上。
塔顶空旷死寂,唯有风雪从巨大的裂口灌入,发出永无止境的呜咽。
仅存的几支手电光束在黑暗中无力地晃动,切割出断壁残垣和那座庞大、死去的琉璃球体模糊的轮廓。
在一片死寂、只有风雪呼啸的向上楼梯内,李元芳、杨戬、李白、扁鹊都听到了一声沉重的倒地声,突兀地从上方楼梯的阴影中传来。
四人面面相觑,无需言语,举起武器,指向声音来源慢慢前行。
李元芳灵敏的听觉率先在风雪噪音中捕捉到一种频率,是不规则的呼吸声,这声音不同于魔种的嘶吼或爬行,更像是一个沉重的生物无力倒下与重伤的声音。
他竖起耳朵,压低声音警告:“嘘!有呼吸声!十点钟方向,杂乱…不像是魔种发出的,更像是……重伤濒死。”
“我也……感觉到了。”杨戬同样压着声音说,金棕色的眼眸深处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流光,“有个……很奇怪的能源反应,很弱,像风中残烛般摇曳不定,但在那里。”
他们的神经因为之前的战斗而紧绷,任何未知都首先被判定为威胁。
杨戬站在最前面,强迫自己集中精神,持续感知那股能量,并且向队友汇报:“没有移动迹象……能量没有攻击性波动……”
李元芳紧贴在他身侧,竖耳倾听,橙黄色的眼睛看着声音传来的方向,补充着更具体的信息:“呼吸依然不规律,而且……声音在变弱,间隔好像在拉长。”
扁鹊被护在中间,手已悄然扣住了几瓶颜色诡异的药剂,李白则无声地移至队尾,青莲剑横于身前,砂绿色的眼睛扫视着后方与侧翼的黑暗,防备可能的包围。
每个人心中都在快速推测:
“是新型的魔种?装死诱敌?”
“是谁做的陷阱?故意发出的声音?”
直到四人踏上最后一个台阶,来到塔顶,手电光束穿过尘埃,四处扫视,安全,最终锁定在角落一个瘫倒在地的身影上。
是一个人形生物,而非狰狞的魔种。这立刻降低了威胁等级,但提升了众人困惑度。
他是谁?
白色的长发散乱地遮住部分面孔,脸色是不正常的惨白,嘴角还有残留的血迹,
破损但依稀能看出金色铠甲与黑色战衣,这与魔种的粗野或探险者的便装截然不同。
倒在地方一动不动,完全昏迷,毫无反应,他那把标志性的逐日之弓跌落在手边,但此时它更像一件精美的文物,而非武器。
预期的敌人没有出现,取而代之的是一个完全出乎意料的、看似毫无威胁的昏迷者。
在队友用武器保持警戒的前提下,扁鹊快步上前,蹲下身。
在重案组待久了,曾经的小医生也回来了不少,作为医生,他先救死扶伤。
扁鹊的手指探向鼻息,确认是否还有呼吸:“还活着,但呼吸非常微弱。”
接着手指搭上颈动脉,脉搏快而细,这是休克和极度虚弱的表现。
紫罗兰色的眼睛停留在后羿铠甲上那些并非此次战斗造成的、焦黑痕迹上。
“没有明显的新鲜血迹和开放性伤口……但是……很奇怪?”
他把后羿从趴着的姿势扶到侧卧位,手掌贴合至心脏处,魔道之力探入他的身体,感知他的身体情况。
“内部……一塌糊涂。有多处陈旧但未完全愈合的致命伤,身体曾经彻底崩溃过,像是被一种……无法形容的巨大激光彻底摧毁过又重新勉强粘合在一起。”
扁鹊抬起头,用极其严肃和困惑的语气对队友说:“不好确定是不是敌人,他受了极重的旧伤,比我们任何人都早。他现在的昏迷是因为旧伤未愈、体力耗尽加上极度的精神焦虑。他是在我们来之前就已经半死不活地在这里了。”
“所以,他就是我们听到的那个声音?”李元芳小声追问,紧张的气氛让他不自觉地捏紧了飞镖。
“应该是。”扁鹊点头,手电筒扫过后羿来时方向的灰尘痕迹,“也可能……是他先发现了我们,想强行离开,最终体力不支,倒在了这里。”
这个推测,让后羿的行为从“埋伏”变成了“逃亡”,悄悄改变了他在小队心中的潜在定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