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漫过茶林时，艾丽西亚发现那颗插着糖画的茶籽破土了。嫩白的芽尖顶着层薄皮，像裹着层纱，糖画的影子在芽边晃，把芽尖染成了淡淡的金。
“快看！”她举着画本跑向阿禾，画本上昨晚画的集市还带着墨香，“它真的醒了！糖画没白插！”
阿禾正蹲在竹篓边整理麻绳，闻言抬头，晨光落在他睫毛上，亮得像撒了金粉：“苏掌柜说过，糖气能引芽，老法子总没错的。”他手里的麻绳刚打好个结，竹篓沿上还沾着赶集时蹭的草屑，带着点烟火气的鲜活。
老张背着竹筐往茶林走，筐里装着新采的野菊，露水打湿了他的裤脚：“小李货郎托人捎信了，说那斤茶泡着有当年的味，让再备两斤秋茶。”他把野菊往石桌上摆，花瓣上的水珠滚进陶碗里，叮咚响。
苏掌柜在灶台前煽火，铁锅“滋滋”响，飘出葱花味：“早饭做了鸡蛋饼，就着野菊茶吃，解腻。”火钳敲了敲灶膛，火星子窜出来，映红他眼角的皱纹。
艾丽西亚把画本摊在石桌上，指着画里的老张和小李货郎：“张爷爷，你们当时聊了啥？我画的时候总觉得少点啥。”
老张坐下喝了口野菊茶，茶香混着菊香漫开：“聊起当年他走镖经过咱这儿，我老婆子总塞给他烘好的茶饼，说路上渴了能泡着喝。他说那茶饼救过他的急——过黑风口时水壶漏了，全靠茶饼嚼着解渴。”
“所以他才非得多给您一包桂花糕？”阿禾咬了口鸡蛋饼，饼边脆得掉渣，“我就说那糕看着眼熟，和苏掌柜做的一个模子。”
苏掌柜端着饼过来，笑盈盈地接话：“他呀，当年总说我做的糕太甜，现在倒记挂着。”饼上的芝麻粒沾在他袖口，像撒了把星星。
正说着，山路上传来铃铛响，是镇上的邮差：“老张叔，有您的信！从山外寄来的！”
老张接过信，信封上贴着枚小小的邮票，画着片茶叶。拆开一看，是小李货郎的字，歪歪扭扭却有力：“茶泡了三回还香，想起你家灶台总冒着热气，秋茶不用急，等我让儿子送两袋新米来，换你的茶。”
“你看你看，”老张把信递过来，手指点着“新米换茶”四个字，“这老东西，还是这么实诚。”
艾丽西亚赶紧往画本上添了行小字：“用米换茶，像用月光换朝阳。”阿禾凑过去看，忽然指着茶林边缘：“那边的新苗好像长歪了。”
几人走过去，果然见几株茶苗往阴影里斜，叶尖还卷着。苏掌柜蹲下来扒开土：“根没扎深，被夜里的山风刮得偏了。”他从竹筐里抓出把腐熟的松针，铺在根边，“给它加点暖，根就肯往下钻了。”
阿禾找了几根细竹竿，小心翼翼地扶着苗茎：“这样能挡点风，等它长壮实了再撤。”竹竿上还留着上次捆野菊的绳印，磨得发亮。
艾丽西亚蹲在旁边画歪脖子苗，笔尖顿了顿：“它们是不是也怕黑风口的风？像小李货郎说的那样？”
老张往远处望了望，黑风口的轮廓在晨雾里像道浅痕：“风是凶，可也把花粉吹过来了，你看茶苗周围的野菊，长得比别处旺。”
果然，茶苗脚边的野菊开得正盛，黄灿灿的一圈，像给苗儿围了条裙。
晌午的时候，艾丽西亚发现画本上多了几笔——苏掌柜在给歪脖子苗绑竹竿，老张往根上盖松针，阿禾举着片大叶子挡太阳。是阿禾偷偷补的，线条比她的糙，却透着股认真。
“你画错啦！”她假装凶巴巴地说，“苏掌柜的围裙是蓝的，你画成灰的了！”
阿禾挠挠头，耳尖有点红：“下次记准点……”
苏掌柜听见了，笑着扬了扬围裙：“没事没事，阿禾画的是我去年那件旧的，他眼神好着呢。”
老张蹲在灶台前翻烤茶饼，炭火噼啪响：“下午把烤好的茶饼包起来，让邮差捎给小李，再附把野菊，他总咳嗽。”
艾丽西亚往画本上补了朵野菊，忽然觉得，日子就像这茶饼，得慢慢烤，炭火不能太急，翻面不能太勤，烤出的焦香才够沉。而那些来来往往的人，就像飘进茶饼里的芝麻，不起眼，却让香味有了层次。
风掠过茶林时，新苗的叶子沙沙响，像在跟着哼苏掌柜哼的调子。阿禾绑竹竿的绳结松了点，他重新系紧，绳头打了个小小的蝴蝶结——是昨天看艾丽西亚画里的花样，偷偷学的。
老张把烤好的茶饼装进布袋，布袋上绣的茶苗已经被摩挲得发亮。苏掌柜往袋里塞了包润喉糖，是赶集时特意买的。艾丽西亚把画本里的集市页撕下来，叠成小方块塞进袋角：“让他看看咱们这儿的热闹。”
阿禾拎着布袋送邮差，回来时手里攥着颗糖，是邮差给的，橘子味的。他塞给艾丽西亚，自己转身去看茶苗，耳朵在阳光下红得像野菊的花心。
暮色漫上来时，茶林里飘着烤茶的香。艾丽西亚剥开糖纸，橘子味混着茶香漫进鼻子，她忽然想起画本上那句“用月光换朝阳”，觉得此刻的暮色，正把朝阳的暖，悄悄存进茶苗的根里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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