怀孕满三个月时,我的腹部已微微隆起。
庄仕洋派来的老嬷嬷说,这一胎十有八九是个男丁,因为怀相紧实,从背后几乎看不出孕态。这消息让整个庄府对我的态度都微妙起来——老太太赏了好几匹软烟罗,阮惜文破天荒地派人送来一对玉坠,连周姨娘都假惺惺地送了一盒安神香。
"姨娘别用那香。"春桃趁没人的时候小声提醒我,"周姨娘屋里的翠儿说,那香里掺了东西。"
我心头一凛,立刻让春桃把香锁进了箱底。庄仕洋虽然加派了人手保护棠梨苑,但明枪易躲,暗箭难防。
"老爷最近在忙什么?"我状似无意地问道。自从宣布禁足后,他已经半个月没露面了。
春桃一边给我梳头一边回答:"听前院的小厮说,老爷这几日都在准备裴大人孙儿的满月宴,忙得脚不沾地呢。"
我手中的玉簪一顿。就是今天!庄寒雁说的宫宴就在今日!
"春桃,你去打听打听,老爷何时出发去宫宴。"
春桃疑惑地看了我一眼,还是应声去了。不一会儿她回来报告:"申时出发,听说要穿朝服,很是隆重。"
我看了看窗外的日头,已是巳时三刻。庄寒雁说过,苗贵妃计划在宴席间当众揭发裴大福科举舞弊的罪证,需要制造混乱引开庄仕洋的注意。如今我被禁足在棠梨苑,如何帮得上忙?
正发愁时,院外突然传来一阵嘈杂声。接着,庄仕洋大步走了进来。
他身着墨蓝色家常袍子,眉头紧锁,看起来疲惫不堪。见我坐在窗边,明显松了口气:"你没事?"
"老爷何出此言?"我疑惑地问。
庄仕洋没有回答,而是转向春桃:"今日可有人来过棠梨苑?"
"回老爷,只有厨房送膳的婆子,和老太太房里的秋菊姐姐来送料子。"春桃战战兢兢地回答。
"查。"庄仕洋对身后的心腹冷声道,"所有接触过膳食和物品的人,一个不漏。"
心腹领命而去。庄仕洋这才在桌边坐下,自己倒了杯茶一饮而尽。
"发生什么事了?"我小心翼翼地问。
他放下茶杯,眼中寒光闪烁:"周姨娘的贴身丫鬟今早投井了,临死前说她主子指使她在你的安胎药里下毒。"
我倒吸一口冷气,下意识护住腹部:"那药我还没喝..."
"我知道。"庄仕洋冷笑,"那丫头死前全招了。周氏这个蠢货,以为害了你这胎就能保住自己的地位。"
他的语气平静得可怕,我却听出了其中的杀意。剧中周姨娘确实在庄仕洋失势后第一个背叛了他,但现在看来,他对周姨娘早就起了杀心。
"你...怎么处置周姨娘的?"我忍不住问。
庄仕洋看了我一眼:"禁足而已。她兄长刚升了兵部侍郎,暂时动不得。"他伸手覆在我腹部,动作意外地轻柔,"别担心,没人能伤害你们母子。"
这亲昵的举动让我一时不知如何反应。自从怀孕后,庄仕洋对我的态度越来越奇怪——时而温柔体贴,时而更加控制,仿佛我是他珍贵的所有物,需要严加看管却又忍不住珍视。
"听说今日裴大人府上有宴会?"我试探着问。
庄仕洋的表情立刻冷了下来:"你想去?"
"只是随口一问..."
"老实呆着。"他站起身,"宫里头最近不太平,苗贵妃和裴大人斗得厉害。你有孕在身,不宜涉险。"
我心头一跳。看来庄仕洋也知道苗贵妃的计划!那他会不会提前防备?
"老爷..."我鼓起勇气拉住他的袖子,"若宫里有变,您...多加小心。"
庄仕洋明显怔了一下,眼中闪过一丝我读不懂的情绪。他轻轻握住我的手:"放心,我什么风浪没见过。"顿了顿,他又补充,"晚膳不必等我,宫宴结束可能很晚了。"
看着他离去的背影,我忽然有种不祥的预感。原著中这场宫宴是重要转折点,苗贵妃当众揭发裴大福贪污受贿,却被反将一军,最终失势被废。而庄仕洋作为裴党核心,亲自监斩了与案件有关的几名官员,手上再添几条人命。
"春桃,"我唤来丫鬟,"去请大小姐来一趟,就说我有些绣花样要请教她。"
庄寒雁很快来了,一身素净衣裙,看起来不像要去赴宴的样子。
"计划有变。"她一进门就低声道,"苗贵妃得到密报,庄仕洋已经有所防备。我们决定改在裴大福离席敬酒时动手。"
"太危险了!"我急道,"庄仕洋刚才特意来警告我,说宫里不太平..."
庄寒雁冷笑:"他当然知道不太平。那几条人命,他以为真能永远瞒下去?"她从袖中抽出一张纸条,"不过我需要你帮个忙。想法子把这个送到苗贵妃手上。"
我接过纸条,上面只写了一个时间:"酉时三刻"。
"这是..."
"行动时间。"庄寒雁解释道,"原本定在酉时,但裴大福提前了敬酒环节。苗贵妃必须知道这个变化。"
我咬住嘴唇:"可我出不去啊。"
"有办法。"庄寒雁从怀中取出一个小瓷瓶,"这是暂时致人昏睡的药。申时护卫换岗时,你想办法让守门的婆子喝下掺了这个的茶,然后扮作我的丫鬟混出去。"
我心跳加速。这计划太冒险了,万一被发现...
"苏棠,"庄寒雁突然握住我的手,"这是唯一的机会。若错过今日,裴大福会更加肆无忌惮,朝中不知还要死多少忠良。"
看着她坚定的眼神,我忽然想起剧中那些被裴党害得家破人亡的百姓。庄仕洋固然有他的苦衷,但那些无辜者的血泪就不值得在意吗?
"好。"我终于点头,"我试试。"
庄寒雁露出满意的笑容,又交代了几句便匆匆离去。我让春桃准备了一壶安神茶,在里面掺了药粉。
申时将至,护卫开始换岗。我端着茶盘走向守在院门的李嬷嬷。
"嬷嬷辛苦了,喝口茶润润喉吧。"
李嬷嬷受宠若惊:"哎哟,姨娘折煞老奴了。"
"不妨事。"我强作镇定地笑道,"近日天热,嬷嬷们守门不易。"
李嬷嬷不疑有他,接过茶一饮而尽。不出半刻钟,她的眼皮就开始打架,很快靠在门边睡着了。我迅速换上春桃的衣裳,低头快步走出棠梨苑。
按照庄寒雁的指示,我抄小路来到靠近后门的假山旁。庄寒雁已经等在那里,递给我一套宫女服饰。
"快换上。苗贵妃派来接应的人就在门外。"
我心跳如鼓,手指发抖地系着衣带。这是我第一次真正参与这种危险的行动,稍有不慎就会万劫不复。
"记住,把纸条交给穿杏色宫装、戴珊瑚手钏的宫女就行,别多说一个字。"庄寒雁最后叮嘱道,"无论发生什么,酉时前必须回府。"
我点点头,跟着她指的路溜出后门。一辆不起眼的青篷马车就停在巷口,车夫见我出来,微微颔首。
皇宫比我想象中还要宏伟。朱红的宫墙高耸入云,金色的琉璃瓦在夕阳下熠熠生辉。马车从偏门进入,停在一处僻静的小院前。
"姑娘请在此等候。"车夫低声道,"会有人来接应。"
我紧张地攥着纸条,手心全是汗。不一会儿,一个穿杏色宫装的宫女款款走来,手腕上正戴着那串熟悉的珊瑚手钏。
"姑娘是来送绣样的?"她柔声问。
我点点头,将纸条悄悄塞给她:"酉时三刻。"
宫女不动声色地收下纸条,转身离去。任务完成,我长舒一口气,正准备按原路返回,突然听到不远处传来一阵骚动。
"快!贵妃娘娘晕倒了!传太医!"
我心头一震。苗贵妃晕倒?这和计划不符啊!还没等我反应过来,一群侍卫已经冲了过来,为首的厉声喝道:"何人擅闯禁宫?"
我转身就跑,却被另一个侍卫拦住去路。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一个熟悉的声音从身后响起:
"这是本官府上的丫鬟,来给内子送东西的。"
我浑身僵硬地转身,看到庄仕洋一身朝服站在那里,脸色阴沉得可怕。
"庄大人恕罪!"侍卫们立刻行礼退下。
庄仕洋一把抓住我的手腕,力道大得几乎要捏碎骨头:"回去再说。"
他几乎是拖着我出了宫门,塞进等候的马车。一路上,他紧抿着嘴唇一言不发,眼中的怒火却几乎要喷薄而出。
"老爷,我..."
"闭嘴。"他冷声打断,"你知道刚才多危险吗?若被当成刺客当场格杀,我都救不了你!"
我缩在角落不敢出声。马车没有回庄府,而是驶向城外一处僻静的别院。
别院很小,只有三间屋子,但布置得极为雅致。庄仕洋拽着我进了正屋,反手锁上门。
"纸条上写的什么?"他开门见山地问。
我咬住嘴唇不答。庄仕洋冷笑一声:"不说我也知道。酉时三刻,是你们计划行动的时间,对吗?"
我震惊地抬头。他竟然连这都猜到了!
"愚蠢!"他突然暴怒,一掌拍在桌上,"你以为苗贵妃是什么善茬?她利用庄寒雁收集所谓证据,不过是为了扳倒裴大福,自己掌权!"
"那裴大福就值得维护吗?"我忍不住反驳,"他贪赃枉法、强占民女,还...还害死了你母亲!"
庄仕洋的眼神瞬间变得危险:"谁告诉你的?庄寒雁?"
我这才意识到说漏了嘴,但为时已晚。庄仕洋一把扣住我的下巴:"听着,今日若不是我及时出现,你现在已经在刑部大牢了!苗贵妃的计划早就泄露,裴大福将计就计,在酒里下了毒。苗贵妃现在生死未卜,参与计划的几个宫女全部被杖毙!"
我脸色刷地变白。剧情变了!原著中苗贵妃是被诬陷失势,而非中毒...
"那...庄寒雁呢?"我颤抖着问。
"放心,你那好姐妹机灵得很,见势不对立刻溜了。"庄仕洋松开手,疲惫地揉了揉眉心,"但裴大福已经起疑,下令彻查所有与苗贵妃有来往的人。"
我双腿一软,跌坐在椅子上。事情远比我想象的严重。若庄寒雁被抓,很可能会供出我...
"为什么要这么做?"庄仕洋突然问,声音里带着我从未听过的受伤,"你就这么恨我,宁可冒险也要帮我对头?"
我抬头看他,一时语塞。恨他吗?是的,他强占了我,控制我,威胁我...但看着他此刻眼中的痛苦,我却说不出狠话。
"我...我只是觉得科举舞弊不该被掩盖..."我低声说,"那些寒门学子十年苦读..."
"你以为我不知道?"庄仕洋冷笑,"我资助的那些贫困学子,哪个不是寒门出身?但这世道就是如此,要么同流合污等待时机,要么以卵击石粉身碎骨!"
我怔住了。原来他清楚自己在做什么,甚至可能另有打算...
"那现在怎么办?"我小声问。
庄仕洋长叹一口气:"你先在这里住几天,等风声过去再说。"他走到窗边,望着渐暗的天色,"宫里现在乱成一团,裴大福逼皇上处死苗贵妃,皇上不肯,最后折中让她出家为尼。"
"那...涉案的官员呢?"
庄仕洋的背影僵了僵:"明日午时...处斩。"他的声音突然变得沙哑,"裴大福指定我...监斩。"
我心头一震。原著中这段剧情极其惨烈,庄仕洋亲自监斩了三个与案件有关的清官,其中还包括他昔日的同窗。正是这次事件让庄寒雁彻底下定决心扳倒他。
"不能拒绝吗?"我轻声问。
"拒绝?"他苦笑,"那下一个上断头台的就是我。"
看着他僵硬的背影,我突然意识到,这个在世人眼中冷酷无情的权臣,其实也不过是权力游戏中的一枚棋子。他有软肋,有恐惧,会痛苦...
不知哪来的勇气,我走上前,轻轻环住他的腰。庄仕洋浑身一僵,却没有推开我。
"别碰血。"我贴着他的后背轻声道,"对孩子不好。"
这当然只是借口,但他似乎明白我的用意,缓缓转过身将我拥入怀中。我们就这样静静相拥,谁都没有说话。
次日傍晚,庄仕洋才回到别院。他一身朝服皱皱巴巴,身上有浓重的酒气,眼睛布满血丝。
"结束了吗?"我小声问。
他点点头,突然冲出门外剧烈呕吐起来。我连忙端水给他漱口,却看到他双手不受控制地发抖。
"三个..."他嘶哑地说,"最大那个...是我翰林院的同窗...他骂我禽兽不如..."
我扶他进屋,帮他脱下沾满尘土和酒渍的朝服。庄仕洋像个木偶一样任我摆布,眼神空洞得可怕。
夜里,我被他的梦呓惊醒。庄仕洋在噩梦中挣扎,满头大汗,口中不停喊着"不要"和"母亲"。我犹豫片刻,还是轻轻将他拥入怀中。
"没事了..."我像哄孩子一样轻拍他的背,"都过去了..."
庄仕洋在半梦半醒间紧紧抱住我,将脸埋在我颈间。我感到一阵湿热——他在无声地哭泣。
这一刻,我忽然分不清自己对他的感情。是恨?是怕?还是...怜惜?这个在世人眼中十恶不赦的罪人,此刻像个迷路的孩子一样在我怀中颤抖。
而更可怕的是,我发现自己竟然开始在乎他的痛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