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更的梆子刚响过，我便披衣起身。
守夜的婆子靠在门边打盹，我轻手轻脚地从她身边溜过，心跳如擂鼓。月光如水，将庭院照得透亮，我不得不贴着墙根的阴影前行，每走几步就要停下来听听动静。
假山在后花园西北角，离棠梨苑有段距离。我正摸索着前行，突然被一只冰冷的手捂住了嘴。
"别出声。"庄寒雁的声音在耳边响起，"有人巡逻。"
我僵在原地，直到她松开手。借着月光，我看清她换了一身利落的短打装扮，腰间还别着一把匕首。
"你找我何事？"我压低声音问道。
庄寒雁没有立即回答，而是拉着我躲到假山后的凹处。这里空间狭小，两人不得不紧贴着站立，我能闻到她身上淡淡的药草香。
"白日多谢你的水。"她终于开口，声音比在祠堂时清亮许多，"我观察你多日了，苏姑娘不像普通人。"
我心头一跳："此话怎讲？"
"你走路时脊背挺得太直，看人时目光太过直接。"她细细列举，"用膳时拿筷子的姿势也不对，最重要的是——"她突然抓住我的手腕，"你见到庄仕洋时，眼里有恨意却无惧意。一个平民女子，面对朝廷命官怎会不惧？"
月光下，她的眼神锐利如刀，与剧中那个聪慧果敢的庄寒雁完美重合。我这才意识到自己犯了多大错误——在现代生活养成的习惯，在这个时代反而成了破绽。
"我..."我急中生智，"我父亲原是读书人，教我识过几个字。至于庄大人..."我苦笑，"他强掳我入府，我为何不能恨？"
庄寒雁盯着我看了许久，忽然松手："不管你是谁，既然与庄仕洋有仇，我们或许可以互相帮助。"
"帮你调查养父母之死？"我试探道。
她瞳孔微缩："你怎么知道？"
"府里下人都说，你回府前养父母遭遇不测。"我小心措辞，"我猜你回来是为了查明真相。"
庄寒雁沉默片刻，从怀中取出一张纸条："三日后府里办赏花宴，苗贵妃会来。周姨娘计划在宴上同时除掉你和我。"她将纸条塞给我，"你穿了我的衣裙冲撞贵妃，我因保管御赐之物不当获罪，一箭双雕。"
我展开纸条，借着月光看清上面画着两套极为相似的衣裙样式，只有些微差别。"这是..."
"左边是苗贵妃赐我的，右边是周姨娘为你准备的。"庄寒雁冷笑，"穿错就是大不敬。"
我倒吸一口凉气。剧中确实有类似情节，但目标是庄寒雁一人。现在周姨娘竟把我也算计进去了。
"为何帮我？"我抬头问道。
庄寒雁的眼神突然变得复杂："我查过，你入府那日，正是我养父母忌日。"她轻声道，"那晚庄仕洋在儋州。"
这个信息让我心头一震。原著中庄仕洋确实亲自去儋州处理了一些"私事"，时间完全吻合。
"你需要我做什么？"我直接问道。
"赏花宴上见机行事。"庄寒雁递来一个小布包，"这里面有能暂时改变衣裙颜色的药粉，还有..."她顿了顿，"若事情败露，这是见血封喉的毒药，能留个全尸。"
我接过布包的手微微发抖。这不是电视剧里虚构的情节，而是真实的生死威胁。
"对了，"临走前庄寒雁又回头，"小心老太太身边的李嬷嬷，她是周姨娘的人。"
回到棠梨苑，我彻夜未眠，反复思考对策。布包里的药粉只能应急，关键是要分辨出两套衣裙的差别。但庄寒雁给我的纸条上，那两套紫色襦裙几乎一模一样。
天亮时分，我终于发现端倪——领口处的刺绣一个是凤穿牡丹，一个是孔雀衔花。苗贵妃赐的应该是凤纹，那是她宫里的标志。
三日转瞬即逝。赏花宴当天，周姨娘亲自带着丫鬟来棠梨苑，送来一套华美的紫色襦裙。
"苏姑娘，今日贵妃娘娘驾到，老爷特意吩咐给您准备了新衣裳。"她笑容亲切，眼里却闪着毒蛇般的光，"我帮您换上吧。"
我强作镇定地接过衣裙，果然看到领口是孔雀衔花的图案。"多谢周姨娘美意，只是我昨夜着了凉，恐怕..."
"哎呀，这怎么行。"周姨娘打断我，"老爷特意嘱咐要您出席呢。"她朝身后丫鬟使了个眼色，"还不快帮苏姑娘更衣？"
两个丫鬟立刻上前，不由分说开始解我的衣带。我知道无法推脱，只好顺从。穿好衣裙后，周姨娘满意地打量我："真真是个美人胚子。"她亲手为我插上一支金步摇，"这样就更好了。"
她离开后，我立刻检查庄寒雁给的布包。药粉是淡黄色的，闻起来有股硫磺味。我将它藏在袖中，又看了看那包毒药——指甲盖大小的白色粉末，用蜡丸封着。我把它塞进腰带暗袋，以防万一。
赏花宴设在府中最大的花园。数十盆名贵牡丹沿路摆放，正中搭了凉棚，铺着红毡毯。我到时，席间已坐了不少人。主母阮惜文面无表情地坐在上首，旁边是满头珠翠的老太太。周姨娘正殷勤地给一位宫装美妇斟茶——想必就是苗贵妃。
"苏姑娘来了。"周姨娘高声招呼，"快过来给贵妃娘娘见礼。"
我缓步上前，行了一个刚学会的万福礼。起身时，感觉苗贵妃的目光在我脸上停留了片刻。
"这位是..."贵妃声音清冷。
庄仕洋不知何时出现在我身后："回娘娘，这是下官从儋州带回的苏氏，略通诗书，特来陪娘娘说话解闷。"
"哦？"苗贵妃挑眉，"生的倒是标致。这身衣裳也..."她突然顿住，眼神变冷，"这孔雀衔花的纹样，看着眼熟。"
周姨娘立刻接话："娘娘好眼力。这纹样是照着您赐给大小姐的那套衣裳做的，只是把凤纹改成了孔雀，免得冲撞了娘娘的恩赐。"
空气瞬间凝固。苗贵妃的脸色阴沉下来："大胆！本宫赐下的纹样也敢仿制？"
我心跳几乎停止——周姨娘竟倒打一耙，说是我仿制了御赐衣物！按律这是大不敬之罪，轻则杖责，重则流放。
"娘娘明鉴，"我立刻跪下，"这衣裙是周姨娘今早送来的，民女根本不知纹样有何讲究。"
"胡说！"周姨娘厉声道，"明明是你求我帮你找裁缝做的。老爷，您说是不是？"
庄仕洋若有所思地看着我，没有立即开口。我知道他是在权衡利弊——保我要得罪贵妃和周家，不保我又舍不得这张脸。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我突然注意到苗贵妃手腕上戴着一串珊瑚手钏，其中夹杂着几颗珍珠。灵光一闪，我高声道："民女冤枉！这衣裙民女拿到时就觉得领口刺绣太过单调，正准备用珍珠重新点缀一番，以表对娘娘的敬意。"
"珍珠？"苗贵妃果然被吸引了注意力。
"正是。"我不等她允许就站起身，迅速从发间取下几颗提前准备好的珍珠，又借机将袖中药粉悄悄抹在刺绣上，"娘娘请看，若将孔雀的眼睛换成珍珠，再在花枝上点缀几颗..."
药粉接触丝绸，孔雀的蓝绿色羽毛竟渐渐变成了淡金色。我趁机将珍珠按在孔雀眼睛位置，又扯下金步摇上的珠子，快速缝在花枝上。
整个凉棚鸦雀无声，所有人都盯着我手上的动作。不到半刻钟，原本华丽的孔雀衔花变成了别致的珍珠孔雀图，在阳光下熠熠生辉。
"倒是有几分巧思。"苗贵妃终于露出一丝笑意，"这变色之法也新奇。"
我暗松一口气："回娘娘，这染料是民女家乡特制，遇热会变色。本想给娘娘一个惊喜，不想差点酿成大错。"
"娘娘，"庄仕洋突然上前一步，"苏氏不仅手巧，还通晓诗书。下官有意纳她为妾，不知娘娘可否赏脸做个见证？"
这话如同晴天霹雳。我愕然看向庄仕洋，他却只盯着苗贵妃。
苗贵妃轻笑一声："庄大人好眼光。本宫看这丫头确实伶俐，准了。"
"谢娘娘恩典。"庄仕洋深深一揖，随后当众宣布，"即日起，苏氏为我庄府姨娘，居棠梨苑。"
周姨娘脸色瞬间惨白，手中的团扇"啪"地掉在地上。主母阮惜文依旧面无表情，只是握杯的手指节发白。唯有庄寒雁，远远站在角落，朝我投来一个意味深长的眼神。
宴席散后，我像木偶一样被带回棠梨苑。丫鬟们改口称我"苏姨娘"，屋里也换上了大红帐幔，俨然新房布置。
"姑娘...不，姨娘大喜。"大丫鬟春桃笑着捧来一套新衣，"老爷说今晚要来呢。"
我强忍恶心，挥手让她们退下。庄仕洋这一手太高明了——既借苗贵妃之势抬高我的身份，又彻底断绝我逃跑的可能。现在全京城都知道我是他的妾，就算逃出去也无处容身。
夜幕降临，庄仕洋果然来了，还带着一身酒气。
"怎么，不高兴？"他挥手屏退下人，走到我面前，"从外室变姨娘，多少女子求之不得。"
"多谢老爷抬爱。"我咬着牙说道。
他轻笑一声，手指抚过我的脸颊："今日你那手针线活确实精彩，连苗贵妃都赞不绝口。"突然他扣住我的下巴，"但那变色药粉是哪来的？儋州可没这种奇物。"
我心跳加速："是...是我父亲从西域商人那买的。"
"撒谎。"他声音转冷，"庄寒雁给你的，是不是？"
我浑身一僵。他竟然知道！
"别紧张。"庄仕洋松开手，自顾自地倒了杯酒，"那丫头最近小动作不断，我早派人盯着了。"他啜饮一口，"不过今日你确实给我长了脸，这次就算了。"
他放下酒杯，开始解自己的衣带。我知道今晚在劫难逃，手指悄悄摸向腰间的毒药。
"别做傻事。"庄仕洋头也不回地说，"你死了，我就把庄寒雁送去裴大人床上。听说裴大人最喜欢这种带刺的花。"
我的手僵住了。他早就看透了我的想法。
"过来。"他命令道。
我机械地走过去，被他一把拉入怀中。浓烈的酒气扑面而来，混合着他身上特有的檀香味。当他低头吻我时，我死死咬住嘴唇不让自己发抖。
"放松。"他在我耳边低语，声音竟有一丝我从未听过的疲惫，"今晚之后，府里没人敢欺负你了。"
这句话莫名触动了我。抬眼时，我意外发现这个在人前永远强势的男人，眼中竟闪过一丝深藏的孤独与脆弱。那一瞬间，我忽然想起剧中关于他童年的片段——十岁目睹生母被裴大福凌辱致死，从此戴上虚伪面具生存。
这个认知让我身体稍稍放松。庄仕洋敏锐地察觉到了，他的吻突然变得轻柔，手指也放缓了动作，仿佛在对待什么易碎的珍宝。
事毕，他罕见地没有立即离开，而是靠在床头，有一搭没一搭地抚弄我的头发。
"听说你今日见了庄寒雁。"他漫不经心地问，"她跟你说了什么？"
我心跳漏了一拍："只是道谢，为了那碗水。"
"呵。"庄仕洋冷笑，"那丫头自回府就没安分过。最近更是在查科举舞弊的事。"他突然转向我，"你知道这事若捅出去，会死多少人吗？"
我装傻："什么科举舞弊？"
"装得不错。"他捏了捏我的脸，"可惜眼神骗不了人。"翻身下床，他开始穿衣，"记住，不管庄寒雁许诺你什么，都别掺和她的事。否则..."他没有说完，但威胁之意明显。
庄仕洋离开后，我蜷缩在床上，浑身酸痛。方才的亲昵更像是一场博弈，而我输得一败涂地。最可怕的是，在他展现那片刻脆弱时，我竟有一丝心软。
次日清晨，我刚梳洗完毕，庄寒雁就借请安之名来了棠梨苑。
"恭喜苏姨娘。"她行礼如仪，眼神却充满探询。
我让丫鬟们都退下，她才急切地问道："他没怀疑你吧？"
"他知道药粉是你给的。"我低声道，"还说你最近在查科举舞弊。"
庄寒雁脸色骤变："他还知道什么？"
"暂时就这些。"我摇头，"但他已经起疑了。"
庄寒雁沉思片刻："计划有变。裴大福三日后要在聚贤楼宴请今科主考，我必须拿到他们交易的证据。"
我心头一震——这是原著中庄寒雁获取科举舞弊证据的关键情节！"太危险了！庄仕洋也会出席，他若发现你..."
"所以我需要你帮忙。"庄寒雁抓住我的手，"宴会那日，你想办法拖住庄仕洋，哪怕半个时辰也好。"
看着她坚定的眼神，我忽然明白为何原著中她能成为最后的赢家。这种孤注一掷的勇气，我自愧不如。
"我试试。"我终于点头，"但你一定要小心。"
庄寒雁露出回府后第一个真心的笑容："放心，我不会连累你。"临走前，她低声道，"对了，周姨娘不会善罢甘休。你现在有了名分，反而更危险。"
送走庄寒雁，我站在海棠树下出神。花瓣飘落肩头，美得惊心。我忽然想起庄仕洋昨夜那个疲惫的眼神，以及他说的"府里没人敢欺负你了"。
这个男人一边温柔呵护，一边冷酷威胁，我完全看不透他真实的想法。但有一点可以确定——我已经深陷庄府这个泥潭，想要活下去，就必须学会在夹缝中周旋。
而第一步，就是帮助庄寒雁拿到科举舞弊的证据，哪怕这意味着背叛那个刚刚成为我丈夫的男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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